“秋日燥得很, 人容易火气上涌是不假,可两位妹妹也不该这般……着实叫本宫难做。”
永和宫明间内。
赫舍里坐在主位一侧,摇头说完这句话,看向另一边沉着脸的康熙。
康熙捻着拇指上出水儿的碧玉扳指, 抬眸又瞧了一眼面前的两人——
惠妃跪着, 德嫔因为有孕则站着, 她们的钿子头都在争斗中歪了, 发丝落下几许,旗装胸前的采帨(装饰手巾)也被扯落在地上, 踩得不成样子。
好好的宫妃,扯头花成这副模样!
康熙哂笑:“皇后不必替她们寻由头遮掩,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妃位带头视宫规于无物,嫔位又不顾及肚子里的孩子,竟全然不知‘丢脸’二字如何做写。既然她二人学不会体面, 德嫔也暂且别往上升位份了, 待在原位好好学几年;惠妃一样,不许你再去乾东五所探望,免得带坏了阿哥。”
康熙说完, 转头看向赫舍里:“这两个都是叫人费心的,寻常嬷嬷管教不得, 皇后便替朕从慈宁宫要两位如意嬷嬷过来,好好教一教。”
赫舍里恭顺应是。
惠妃和德嫔的脸则瞬间变白了。
慈宁宫的如意嬷嬷……那可都是如苏麻喇姑那般的老姑姑,身份不同, 做派也正得很, 是过去替太皇太后管教过后宫的, 可不会给宫妃一点颜面。
看来, 皇上这回是真生气了。
康熙确实觉着面上无光,皇家一向看重这个,他也不能例外。便刻意要借着此事敲打她们,免得往后都复了妃位,闹出更大的乱子。
他起身,立在惠妃面前又道:“大阿哥对兄弟不仁,自小便有,只是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你这个做额娘的难逃其咎。若叫朕再听到他苛待八阿哥的闲言碎语……”
他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惠妃,眼神中满含警告意味。
惠妃连忙伏地叩首:“大阿哥只是一时情绪不好,不是有意苛待八阿哥的。都是下头的奴才拜高踩低……”
康熙懒得听她再分辩,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赫舍里也站起身来,离开前冲惠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妹妹可知,有时候话说的越多,错的也越多呢。”
惠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
从永和宫回到延禧宫,约莫只需要一刻钟。
惠妃今日特意乘着妃位仪制的步辇,来跟德嫔耀武扬威。这会儿回去却被康熙勒令自个儿走着,好好叫脑子清醒清醒。
她当然不会清醒,只会将愤怒转移,发泄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人只能是觉禅常在。
延禧宫后殿西配殿,觉禅氏坐在桌前,宫女才将今日的午膳摆上,惠妃就踩着花盆底进来了。觉禅氏都不用抬眼,便知道她今日是来撒气的。
谁曾想到,她还能东山再起呢。
觉禅氏也只能起身做福礼:“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妹妹今儿个对本宫倒是着实客气,不怕本宫再抢你的午膳了?”
觉禅氏没吭声。那日,的确是她挑衅地过了几分,总要任由惠妃将这股气撒尽,她才能得个安宁。
惠妃见她退让,变本加厉:“哟,妹妹这小常在的位份,倒是日日都能用上三荤两素呢,比本宫前阵子过得滋润不少。”
“不过是使了些银子,哪里敢同惠妃娘娘作比较。”
惠妃听这话笑了笑,上前端起那碗酱色浓郁的狮子头,学着先前觉禅氏对她的样子,反过去也将狮子头倾倒在地上。
“本宫的手抄经乏得很,一时没端稳,妹妹可别怪。既然是花了银子的,也不能浪费了,妹妹——便这么用了吧?”
殿内,觉禅氏抬眸,与惠妃对视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皇上一向尚俭,去拾起来。”
惠妃便掩唇笑了。
西配殿外,八阿哥刚从校场学完骑马,走正殿旁的小侧门过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就听到了惠妃对他额娘的刁难。
八阿哥的笑容瞬间落下去。
他立在小侧门前,望见额娘的贴身宫女将那几个狮子头一一夹起来放回碗中,在额娘授意下,又给摆回桌上。
八阿哥不愿再看,眼中藏满了不甘和仇恨,扭身便从小侧门出去,飞奔回乾东五所。
大哥欺负他,大哥的额娘还要欺负他的额娘。
凭什么!只因他是皇长子吗?
八阿哥攥紧拳头,终于将觉禅氏往日灌输的一切都刻在心上。
——他得不顾一切地讨好汗阿玛。
*
康熙二十四年的冬日,比起往年要暖和不少。
零零星星飘了几场小雪之后,天终于有些冷下来,景仁宫的地龙烧得热乎,炭盆架起来,再烤上几个栗子、番薯之类的东西分食,便是猫冬度日的最好方式了。
栗子壳烤的已经爆开了大半,赫舍里轻轻一捏,发出脆响声,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