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发现,自己似乎有资格、有勇气,去轰轰烈烈地再活一次。
他伸手拉了拉闻人约的胳膊,在他耳边说:“这身体,不还给你了,行不行?”
闻人约被他这突如而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怔。
但他迅速明白了乐无涯的意思。
在扑面而来的、掺和着夏末和秋初两种气息的凉爽夜风中,闻人约微笑道:“好。不要你还。”
乐无涯眉眼舒展,抬起手来,将胸前那块棋状的玉佩发力握于掌心。
这一世,他可以自己选择做不做棋子。
这就够了。
……
皇上许久未曾饮酒,借着浓浓酒意,沉沉地睡了一大觉。
夜半时分,他毫无预兆地惊醒了过来。
他在华衾锦被中睁眼许久,慢慢地坐起了身来。
察觉到床帘后有身影摇动,彻夜守戍的薛介适时地迎了上去,卷起帘子:“皇上。”
上了年岁后,项铮的皮肉有些松弛,眼角也添了几道细纹,但眉眼仍然是好眉眼,凤眼长眉,那一点细纹延长了他的眼尾,更平添了几分清贵。
他年轻时的风采一点没丢,全凝在了那双眼睛里,沉淀成了一渠不见底的深潭。
他说:“传些温茶来。”
温茶很快奉上。
薛介从小服侍他,自然知道他的种种刁钻习惯。
他取了软枕,垫在他的腰后,让项铮能倚靠得舒服些。
项铮手捧茶杯,目色沉郁地盯着前方,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老了。”
薛介:“皇上,您春秋正盛,怎么就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春秋正盛’。”项铮笑了一下,“总是这么一句,朕听来听去,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说起来,还是有缺讲话有趣儿。你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
薛介记性颇佳。
他迅速想起,在五六年前,皇上连夜批改奏折、倦怠已极时,也发出过“老了”的感慨。
没想到,他身侧的乐无涯充耳不闻,好像是没听到这话。
项铮看他一眼:“怎么不劝慰劝慰朕?”
乐无涯居然把眼睛闭上了,轻巧地一摇头:“臣在算数呢。”
项铮好奇地:“算什么?”
乐无涯一本正经:“臣在算真龙的年纪。它盘踞云头、千秋万岁的,几岁能算是老呢?”
一席话逗得皇上哈哈大笑,倦意全消。
薛介低了头,说:“奴才学不来乐大人的伶俐聪明,乐大人也学不来奴才的一腔忠心。”
“老滑头。”项铮伸展了身躯,把茶杯放下,“景族使团怎么样了?”
薛介端走空茶杯,取来热毛巾,给项铮敷面:“您放心吧,五皇子操持得很好,已将使团众人和赐下的礼物都送归四方馆了。办完差后,五皇子本欲向您禀告,但怕扰了您的清眠,便托奴才先跟您念叨念叨,明日一早,五皇子便来向您回话。”
项铮:“小五走之后,又去拜左如意的牌位了吧?”
薛介面无表情地应:“是。”
项铮微叹一声:“我的儿子,总是用情太过。”
薛介不语。
他知道,五皇子对左如意确然有情。
此情,却绝非是皇上所想的彼情。
之前,五皇子与左如意共同长大,情分厚逾兄弟。
如今,左如意为保五皇子周全,在庄子上自杀谢罪。
从此后,五皇子将对他抱愧终生。
这也是一段难断的情。
但知道归知道,薛介改变不了皇上的想法,索性闭口不言。
点评完五皇子,项铮又问:“小六呢?”
薛介:“城中热闹,六皇子今夜观灯去了。”
“小七?”
“七皇子也去了。”
项铮叹了一声:“这小兄弟俩,总是各干各的,也不知道结个伴儿。说起来,他们近日有去见那小县令么?”
薛介:“自闻人明恪入京后,他们都送了礼物去……”
“不止吧。”项铮把一张保养得宜的白脸从热气腾腾的毛巾里抬了起来,眉眼舒展开,愈发显得眼睛深邃,“小七倒是个乖的。可小六不是在京郊驿馆,陪那闻人约足足待了一夜,一夜未归么?”
薛介的脸犹如铁板一块,八风不动,毫无表情:“您从如风那里得的信儿?”
“不是。”项铮把微微冷下来的毛巾放下,审视着薛介,“朕另有人手。”
那双深潭似的目光,对准了薛介:“皇子一夜不回府,这么大的事情,如风为何不说啊?”
薛介半抬起眼,口吻寡淡道:“说起来,如风昨日也送信入宫了。您最近事忙,我就没把信件给您过目。”
项铮:“说的什么?”
薛介:“正是这事儿。说六皇子陪闻人县令过了一夜,没叫他入内侍奉,因此并不知道他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