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淮州城淮北大街庆阳侯府后门口。
穿着黛色比甲的曹嬷嬷早已等候多时,见一双纤纤素手撩起车门帘子,露出一角翠绿衣裙。
还未等人下来,曹嬷嬷立马笑脸相迎了上去,“二小姐辛苦了!少夫人一早叮嘱老奴——唉哟!二小姐额角怎么肿了?!”
顾不上去搀扶对方,曹嬷嬷扭头瞪向车夫,“田大家的!你如何照顾二小姐的?!二小姐千金之躯,万一有个闪失,少夫人唯你是问!”
“你傻愣着做甚?!还不快搬凳子过来!”
曹嬷嬷的聒噪与喋喋不休令苏昭雪越发生厌,一想到半个时辰前的逼真梦境,她便止不住地浑身寒颤。
今个一大清早她出门替长姐苏氏去城外元福寺上香祈福。
长姐去岁风光嫁入庆阳侯府,成了侯府长媳,现如今身怀六甲,害喜厉害,念叨苏昭雪平日里做的酸枣糕,苏昭雪便被苏家人送入侯府,待长姐顺利诞下子嗣再返家。
上香祈福一切顺利,唯独刚出庙门便被顽劣幼童绊了一跤,她左额角磕在了石阶上,那时并未破皮流血,幼童一转眼吓跑了,她心善未计较,回到马车上不知不觉陷入昏睡,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梦里她从寺庙回来当夜,醉酒的庆阳侯摸进了她的厢房,凌辱了她,随后有下人通风报信,侯夫人捉奸在床,她不仅丢了清白,还连累长姐被婆母、夫君厌弃,她想不开投湖自裁,庆阳侯令人把她捞上来,要纳她为妾。
长姐挺着八个月的孕肚,跪在她面前哀求,“昭雪,你我虽不是嫡亲姐妹,但自打你来了苏家,爹娘与我对你不薄,姐姐求你看在孩子的面上,绞发出家,待过了风头,姐姐再托爹娘把你接回家!”
长姐是侯府长媳,她若是成了侯爷的小妾,辈分就乱了。
彼时,她走投无路,又无颜面对收养她的苏家夫妇,遂听从长姐的建议,绞发出家。
原以为出家就罢了,岂料又入虎口,那尼姑庵是淫窟!供给淮州乃至临近城镇的官商取乐,她宁死不屈,一头撞柱而亡!
死后她魂魄飘回侯府,放不下长姐,游荡到牡丹苑,便听见了长姐与曹嬷嬷的密语。
“小姐一箭双雕,既拔掉了大爷的心中刺,还挑拨了夫人与侯爷。”
“哎,我也不想的,谁让大爷对她上了心,姐妹共伺一夫传出去要被人笑话,她一个捡来的孩子留在苏家十二年,享尽了富贵,凭什么还要与我争未来侯府夫人位置?!”
苏昭雪惊觉真相,只觉得晴天霹雳!恨意冲天而起,冲过去要与长姐对质,马车一晃悠,她转瞬醒来。
车夫老田唯唯诺诺地赔不是,曹嬷嬷不依不饶,非要从车夫手里讨点好处。
苏昭雪头痛欲裂,按捺急躁心慌,忙出声打断道:“曹嬷嬷,不要紧,这伤看着吓人而已,实则不怎么疼,我待会儿涂点膏药,明日便能退肿。”
曹嬷嬷见苏昭雪如此交代,便立马顺着她的话茬道:“还是二小姐心善,少夫人那边有上好的膏药,老奴稍后去取,二小姐定是累了吧?晚膳早已备好,少夫人那边今夜无需二小姐照料……”
与梦境别无一二,那时也是曹嬷嬷殷勤送她回暂居的客院休息,苏氏怀有身孕,姐夫——小侯爷还未纳妾,她为了避嫌,尽量不留宿牡丹苑,省得传出闲话。
那会她还感恩苏氏对她的照顾,如今细细想来,原来她早就成了苏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思及此,苏昭雪心中愤恨悲凉,恨不能跑到牡丹苑与苏氏对质,奈何眼下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先静观其变。
她忍着不断上涌的呕吐感,在曹嬷嬷的陪伴下回到客居的湘湖院。
庆阳侯蒙祖上余荫,得了淮州这处鱼米之乡,侯府占地颇广,不算左右跨院,前后共计五进院落,丫鬟小厮各司其职,仆从不计其数。
湘湖院距离主院不算近也不算院,位于左跨院西北方,苏昭雪先前没注意,如今细想,湘湖苑位置委实有些偏僻了。
小暑将至,天闷热,刚下过一场雨,台阶湿滑,缝隙里的青苔绿得更惹眼。
池子里栽种着睡莲,莲花还未盛开,五彩斑斓的花苞点缀其中,万绿丛中点点红。
苏昭雪心神不宁,苦思冥想今夜的困局,逃过今夜的陷害,明日呢?后日呢?即便逃回苏府,她往后又该如何?
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她容身之所。
她一枚孤女,身份户籍皆入了苏家,该如何脱离出来且还得是良民,得需从长计议。
忽而脚步一顿,一行人捧着托盘急匆匆路过,苏昭雪眸光一闪,侧首看向曹嬷嬷,“曹嬷嬷,前头就到了,侯府今晚看着有夜宴,昭雪万不敢耽误您忙。”
湘湖院院门在望,曹嬷嬷心中估算着时辰,二姑娘迟了半个时辰才回府,大小姐那里肯定着急了,如此一合计,曹嬷嬷便顿住脚步,陪着笑脸说了几句客气话,当即推托还有事要忙便走了。
曹嬷嬷一走,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