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额娘近日都不好过,便亲手做了炖粥小菜,提着膳盒去了景仁宫。
这几日,康熙总是喜欢带着奏章,赖在景仁宫的南窗下,好像只有这里才能叫他暂且忘记悲伤,专心地处置朝务。
胤礽来的时候,赫舍里正在一边侧坐着读书,康熙倚着小炕桌打起了盹。
赫舍里见儿子进来,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胤礽连忙点头,轻手轻脚将膳盒放在一旁的桌上,打开后,盛了一碗粥端给赫舍里。
赫舍里微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康熙便醒过来,问:“保成来了?”
胤礽躬身请安,又道:“儿子给阿玛和额娘做了些吃食送来,这会儿还热乎着。”
赫舍里没想到这粥是儿子亲自煮的,意外道:“你何时会这些了?”
“汗阿玛年年都要出巡,儿子想着会几样应急也好,便在毓庆宫抽空学的,简单的小菜和炖粥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也给康熙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将四道爽口的小菜也取出来摆在桌上。
这皮蛋瘦肉粥康熙是第二次见。
腊月二十四,太皇太后就曾用过一次,还夸了十分好喝,她一个爱吃甜口的那日竟也先后喝了三碗。
太子当时还答应,次日再给老祖宗做了送去。
没想到第二日就……
康熙闭了闭目,再睁开眼问:“你乌库玛嬷喝的粥,也是你亲手做的?”
胤礽垂眸:“只有这道皮蛋粥是儿子做的。儿子做的不够好,应当卯时晨起就送去新粥的,这样,儿子至少能兑现承诺,叫乌库玛嬷用一碗热乎的粥——”
再离开这个世间。
这件事确实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最懊恼的。
康熙察觉到儿子的情绪,万千感慨藏在心中,化为一句:“你做得很好,比汗阿玛要好。”
赫舍里叹道:“皇上又何尝不是做到最好了呢。那年太皇太后想去五台山,皇上便二话不说陪同前往,政事也半分没有耽搁。此番老祖宗病重,您又昼夜不休地寻着药方子,已经算是百般尽心了。这天下孝子贤孙怕都越不过去。”
康熙却觉着遗憾。
他竟没有像儿子这般,亲手侍奉过一日皇玛嬷。
赫舍里一眼看出他在琢磨些什么。
“老祖宗在世时,最担忧的便是淑慧长公主和太后。皇上若还觉着有愧,便多多关心她们二人吧。臣妾瞧着,老祖宗走时虽然没开口,病中梦里却总喊着她们的名字呢。”
康熙颔首应一声,强颜欢笑道:“舒舒说的极是,是朕这几日疏忽了。来,先尝尝保成的手艺。”
他端起碗掩住面庞,将泪尽数落在粥羹之中,又哽着嗓子将这些悲伤与眼泪一同咽下。
——他再也没有坐镇后方,撑起一片天的老祖宗了。
*
太皇太后离世,康熙心境有了变化,似乎对皇权集于一身有了更进一步的追求。朝中气压变得愈低,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冒头触了霉头。
二月末,索额图在赫舍里的授意下,以缠绵病榻为由,主动请辞正一品大学士之位,只任领侍卫内大臣。
康熙允准之后,爱新觉罗德勒浑也反应过来。他自个儿犯了个小错捅到御前,半推半就也被革去了大学士之位。
明珠却一直不见动静。
三月中旬,御史郭琇上书,弹劾纳兰明珠把持阁政,市恩立威,卖宫鬻爵,控制言路的诸多罪状。随即,直隶巡抚于成龙也上书秘奏,声称如今朝中官位已经被明珠和余国柱卖完了。
康熙大怒,当即罢黜了纳兰明珠、余国柱的大学士之位,并命李之芳这位没什么错漏的阁老也归乡还家去。如此还没完,六部尚书里头,户部、吏部的佛伦和科尔坤解任,刑部尚书徐乾学调任,工部熊一潇直接革职,就连南书房也免了几个人出去。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明珠党羽,或是曾向明珠透露过南书房政事的。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赫舍里的心却安定下来。
后头还有三征噶尔丹,索额图总还有起起伏伏的,没必要争这一时长短,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世,就叫明珠去感受吧。
前朝忙过一阵,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思念也淡去不少。
这日在景仁宫用晚膳,他特意留了胤礽一道,瞧着是有事要说。
东次间内上了灯。
康熙用帕子沾了沾嘴边,开口道:“保成如今也满十五了,朕打量着大阿哥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两位格格,今年小选,皇后不妨也给他挑一两个好的?”
赫舍里笑起来,没忙着拒绝或是同意。
今年大选因为太皇太后离世,给延迟到了明年春天。皇上这时候要从小选的包衣里头给儿子挑人,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胤礽却径直站起身道:“儿臣想为乌库玛嬷守孝三年,格格是小事,乌库玛嬷对儿臣的慈爱之心却不能不报,还请汗阿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