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不解的是,如果这里是他的寓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镜子?
衣柜里有镜子,梳妆台有镜子,浴室里有镜子,盥洗室里仍然有镜子。
镜子无处不在,令人烦躁。
埃里克想过离开这里,但只要一想到离开床上那个女人,他的胸口就传来窒息般的绞痛。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痛感。
最后,他强忍住心口绞痛,从窗户翻出去,简单探查了一下四周的状况。
这幢别墅似乎坐落于富人区,后院却没有马厩,也没有马车,栅栏外也没有马蹄声。
已是凌晨五点钟,天色薄明,道路两侧的街灯却没有熄灭。
埃里克定睛一看,发现那些街灯居然是奢侈明亮的电灯。
这时,一辆漆黑锃亮的车子从他面前驶过——速度极快,没有马匹牵引,如同一辆微型火车,上方却没有蒸汽喷涌而出。
他究竟在哪里?
继续往前走,埃里克注意到地面平整干净,没有马粪,也没有泥泞污水,整条街都是整洁的柏油路。
难道整个小镇都是富人区?
埃里克看了一眼日光,此时应该是早上六点钟,镇上却静寂无声,似乎仍在睡梦当中。
这很不合理。
即使主人习惯睡到日上三竿,仆人也该起床准备早餐了。
埃里克花了几个小时,走完了整个小镇。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失去的可能不止几年的记忆——这小镇的科技水平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早在1885年,他就听说有人设计并制造出一辆无马车,三个轮胎,由内燃机驱动。
当时,不少马夫都惶惶不安,担心自己会丢掉饭碗。然而三年过去,无马车并没有问世,马夫们又安心下来,坚信马车不会被取代。
现在,马路上飞驰的,显然就是无马车,但比三年前那辆速度更快,做工也更加成熟。
他到底失去了多少年的记忆。
睡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为今之计,只有回去审问她。
埃里克回到别墅,一眼就看到了那女人的身影。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古怪炙热的情绪,走上去,一把将她推到墙上。
砰的一声,她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到墙壁。
那一刻,他的胸腔竟涌出强烈的自责情绪——自己为什么下手那么重,她的后背一定很痛。
埃里克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上前关心她的冲动,刚要扣住她的喉咙开始审问,女人忽然用力推开他,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接着,她居然哭了。
仅仅是因为一个中午没有找到他。
他对她那么重要吗?
埃里克看着她,胸腔一阵酸涨胀痛,简直像得了某种急病,连呼吸都散溢着滚烫的病气。
谁知,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女人居然揭下了他的面具,亲了他的手指,以及……残缺的那半边脸庞。
埃里克脑中嗡的一声,心脏猛跳不已,全身上下触电似的酸麻至极。
回想起他身体的古怪反应,她对他的关心,乐谱架上的曲子,以及衣柜里摆放在一起的衣服……他侧头看着她,脑中冒出一个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她是他的妻子。
这时,她贴近他的耳边,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埃里克垂下眼,转念间便已想出一个说辞:“……不是,是我做了一个噩梦。”
“嗯?”她不疑有他,“什么噩梦?”
他缓缓说道:“我梦见自己回到马戏团被马拖行,浑身是伤,晕了过去。”
她亲了亲他的脸庞:“然后呢?”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梦见马戏团,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被马拖行。
只有他的妻子,才会知道如此隐秘且不堪的过去。
她果然是他的妻子。
埃里克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什么,只是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
她没有任何怀疑:“怪不得你昨晚上那么奇怪……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呢。”
“夺舍?”
“你忘啦,”她毫无防备心地说,“我当时就是穿到波莉·克莱蒙的身上,才会跟你认识……你跟我回到现代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刚才差点就以为你被别的灵魂夺舍了。”
埃里克稍作思考,就明白了她这段话的含义。
原来,他们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她的灵魂进入了克莱蒙的身体里。难怪她的长相跟克莱蒙有几分相似。
根据周围环境可推测出,她并不是他那个年代的人,所以才会说“回到现代”。
那么,他究竟是失忆了,还是附身到了多年后自己的身上?
埃里克暂时无法得出结论。
女人说完这番话,就回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