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前淌下去,沿着甬道两侧的牙子,流向庭院东南角的钱眼。
钱眼之下早有暗沟,自会将雨水汇入紫禁城的内金水河中。
胤礽一觉睡起来,懵懵然打了个哈欠,就翘着两根呆毛,撅着屁股趴在窗边炕上看雨。
“西墙外的杏子都黄了呀。”
“后花园的槐花也能吃了吧?”
“额凉身子不好,再叫小豆子摘些茵陈,好泡茶喝……”
几个嬷嬷听着胤礽煞有介事地张罗着吃食,都眼里透着笑,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阿哥爷,那是生来早慧,又能通种田之事的。不过使唤几回太监,就在宫里头鼓捣出好几样新鲜物。今春,御花园移栽的西洋槐树冒了花骨朵儿,皇上瞧了高兴,还特意赏了阿哥两挂西洋珐琅珠呢。
窗外雨势渐弱。
胤礽琢磨好今日份膳食,便惬意地伸个懒腰,躺下去给圆嘟嘟的身子翻个面,险些滚落炕去。
两个近身侍候的嬷嬷赶忙上前将人接住,一番请示后,给阿哥蹬上石青色缎筒的云纹靴,再罩一件红色外褂,这才扶着落了地。
胤礽板着小脸站好,就有条不紊地吩咐太监们:先去采摘方才念叨的吃食,再跑一趟御茶膳房,就说给坤宁宫备膳,哦,顺带送一份去乾清宫给阿玛。
没大会儿工夫,几样鲜食混着半篓春笋就送到了膳房。
膳房的杜庖长早已恭候着,接下竹篓,就带着三旗厨役们开始忙活。
杏儿初熟,是酸甜口,熬制成一大罐杏子酱,再跟鸡肉、时蔬一道炖了,最能开胃;
谷雨后的槐花清甜,只需洗干净,裹上薄薄一层面粉,搁进蒸屉里片刻出锅;
至于茵陈蒿,宫里头着实少见,杜庖长也只知民间称其为养肝草。他不敢擅断,便老实煮了壶茵陈茶。
除此之外,又给添了金汤青花椒鲈鱼的锅子,几小碟凉拌春笋、木耳黄瓜,并一屉饽饽,这才往坤宁宫送去。
东暖阁内。
赫舍里氏瞧着满桌的新花样,不由逗笑了:“这小馋嘴,主意倒大,还敢打着本宫的旗号差使膳房。既然人醒了,且去将阿哥请过来吧。”
逢春应声才要出去,胤礽闻着香味已经来了。
小家伙如今将满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他也不要人扶或抱着,自个儿迈着乱七八糟的步子,从西夹道一路跑来,身边嬷嬷太监们抻臂环了一圈,只怕摔着这宝贝疙瘩。
胤礽可不管,撒开丫子莽进了殿内。
“额凉,额凉!”
赫舍里被扑个满怀,笑弯了眼,语调都快活三分:“哎,额娘的保成睡醒了,又馋好吃的了?”
小阿哥头次做人,面皮还不够厚,耳朵通红地一本正经解释道:“才不是呢。保成是给额凉吃。额凉每日都喝两碗苦药,保成偷偷尝过,那么那么苦,苦得额凉都不爱吃饭了。”
“保成要给额凉好多甜。”
这番童言稚语出口,赫舍里的心都要化了。
于是,方才胃口还差的皇后娘娘忽而来了食欲,炭炉打底,小火咕嘟咕嘟热着锅子,母子俩时不时聊上几句,竟也叫赫舍里用下半条鱼,一小碗槐花饭,连着各样菜式也都动了不少。
阴雨天里,吃得胃里头暖融融的。
早膳用罢,赫舍里氏便陪着短胳膊短腿的小面团子玩了一会儿,身上越发暖和,手脚也没先前那般冰凉了。胤礽更是发了汗,有心将外褂脱掉,却被他额娘拦住。
“四月的天,外头一下雨,这坤宁宫殿内最是阴冷。听额娘的话,莫要着凉了。”
小团子眨眨眼,这才仰起头四下张望起来。
坤宁宫正殿原本面阔九间,顺治爷大修之后,将东西两侧的尽间做了室外夹道,又给西四间辟出来用作萨满祭神,日祭、月祭时,都要在那儿支起三口大锅煮肉跳神。
如此一来,中宫起居就只余下两间的东暖阁。
这也就罢了。
偏偏坤宁宫作为内廷三大殿之一,建得高大宏伟,堪比东西六宫宫殿两层高。人住在里头不聚气,雨雪天又冷又空旷,还要忍受萨满祭祀的煮肉味儿,实在遭罪。
相较之下,康熙在乾清宫东暖阁搭了个阁楼跑上跑下,黑漆漆一团,似乎也没那么差了。
胤礽是娘胎里的身弱,赫舍里皇后总放心不下,不愿送去阿哥们住的乾东五所,便将原先存储佛亭的西次稍间单独隔出来,给他起居用。
那间屋子小,又重新吊了顶改了窗,还算舒适。
是以小团子这会儿才留意到,原来额娘和阿玛住的很不好。人若是睡不好,吃不好,日子久了,身体定是要垮的。
想到这些,胤礽攥紧了小胖拳,望向赫舍里氏的眼神满是心疼委屈:“坤宁宫太破了。”
“保成一定要哄着汗阿玛,给额凉换个好地方住!”
廊檐下,被儿子随手一投喂哄开心的康熙刚摘了雨冠,就听到这么句话。帝王眉梢微挑,意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