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百忙之中,只得托付赫舍里:“朕顾了前朝,便顾不上德妃和宁妃的孩子。还要舒舒多多费心,看顾一二了。”
话毕,夏槐气呼呼奉了盏茶过来,力道都比平日里要大一些。
康熙:“……你这两个丫头,年岁渐长,脾气竟也跟着见长了。”
赫舍里笑嗔他一眼:“皇上这话可就是欺负她们了。好好的宫女,臣妾带在身边十余年,往后还是要出宫嫁人的,可不兴说什么年岁长。”
康熙在这些小事上头总是愿意纵着赫舍里,也既是纵着景仁宫。笑呵呵应道:“是,是朕没说好。”
几句调笑的顽皮话,赫舍里便转移了康熙的注意力,终究还是没有将有孕的事情告诉他。
等康熙走了,夏槐这才问:“娘娘,您这一胎也将满三个月,再大些就该显怀了,是时候拿个主意,总不好一直瞒着皇上。”
逢春也有几分忧虑:“是啊。娘娘还用着安胎药呢,怎么好一直管着旁人生孩子的事儿。”
“好好好,本宫答应你们,德妃生下孩子之后,一切都会分明。”赫舍里笑着,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她先前既然敢胆大妄为,传了本宫要害皇女的流言。那这一回,本宫就依她所言,叫她好好尝些苦头。”
*
九月下旬,一场暴雨忽降,肆意冲刷着紫禁城的琉璃瓦与砖石。
永和宫内德妃夜半发动,一时间弄得人措手不及。
玉烟慌忙去请太医,临走前又留了个心眼,请画扇去寻一寻皇后娘娘前来坐镇,也好求个踏实。
余下的几个嬷嬷则带着永和宫的奴才们烧水、点炕,再叫小厨房准备些饽饽之类的吃食,也好给娘娘攒些力气。
外头风大雨急,水流一时半刻没法从钱眼都汇入筒子河中。
于是,六宫之间的宫道上处处都成了流淌的小溪。不止太医们赶来湿了鞋袜,赫舍里下了步辇,同样淋了些雨。
她打个喷嚏,坐在正殿西间的主位上,喝一杯热热的姜茶候着。没一会儿,康熙也从养心殿赶来了。
赫舍里忙起身:“这样大的雨,皇上怎么也来了?”
康熙见她旗装下摆洇湿了,连忙牵着人入座,一边搓搓她的手,一边道:“朕听说永和宫发动,大雨之中竟找到了你宫里。心里头挂念,便赶来了。”
对于奴才们的没规矩,康熙心中是有几分不满的。但德妃生产算是大事,辛苦赫舍里跑一趟,也算……说得过去。
他只希望爱妻的身子无恙才是。
东次间内,德妃因生产发出的痛呼呻吟声,全然入不了康熙的耳。
赫舍里忽然替这满宫的女人感到悲哀。
但也仅是一瞬,她便轻咳几声,抚着额角靠在炕桌一侧柔弱道:“皇上,臣妾……身上有些不适,就先行回宫了。”
康熙蹙眉,忙挥手招呼:“太医呢!喊一个过来给皇后瞧瞧。”
夏槐很有眼色的跑去东次间,寻了一位颇有资历的老太医过来。
片刻之后,老太医跪地叩首,磕磕巴巴道:“老臣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只是……这样的雨天里劳累走动,脉象有些不稳,怕是……动了胎气……”
康熙从大喜到愤怒,只用了一瞬间。
老太医连忙又道:“老、老臣先给娘娘用几服药试试。”
康熙侧目看向赫舍里,见爱妻脸色惨白,跌坐在炕桌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心中越发怜惜起来。
他与舒舒的孩子本就少,已经失去了一个嫡长子承祜,叫他们悲痛不已,如今好不容易养大了保成,又盼来一个孩子,竟是为着个妃子动了胎气。
康熙怒而起身,斥道:“德妃不敬上位,不恤宫人,雨夜惊动有孕的中宫,以至动了胎气,实属可恶至极!”
帝王正在气头上。
丝毫没有顾念过,东次间内,这个可恶至极的女子正在忍痛给他生孩子。
赫舍里从头到尾未曾说过一个字。
此刻,才苦笑着开口:“皇上,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倒也不能全怪她。终究,还是臣妾的身子亏空……”
她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起此事,康熙心中只觉愧疚。
毕竟,舒舒就是为了给他生下保成,才会变成这般虚弱。
他紧紧握住赫舍里的手:“不怪你,太医都说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定然就是今日冒雨前来的缘故。”
康熙捻了捻拇指上的扳指,想起德妃曾经做过的那些个好事,不由疑心加重——
加上这一胎,德妃就生过四个孩子了,她莫不是早就瞧出什么,故意谋害皇后的孩子?
想到这里,康熙沉声道:“朕与舒舒的孩子若留不住,那她的德妃之名,包括这妃位,也都不必留住了!”
伴着帝王的一句定论,东次间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孩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