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进了十月,宁妃这一胎也该生了吧?要不要臣妾……”
“不用。”康熙如今提起德妃和钮祜禄家便来气,握住她的手道,“你好好安胎,往后这一年,她们各宫的孩子各宫自个儿好生看顾,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瞧着不生也罢。”
“皇上这便是气话了。”
赫舍里笑着,一双眼睛满是通透和包容:“她到底是钮祜禄家的女儿,若平安诞下皇子,皇上也该升一升她的位份,好叫她母家安心才是。”
康熙叹一口气:“她姐姐已追封了皇贵妃,朕待钮祜禄家不薄。余下的事,等舒舒平安生下孩子再说吧。”
他说着,上身前倾倚着炕桌,伸手摸了摸赫舍里的肚子:“朕倒是希望,这一胎也能得个皇子。”
赫舍里垂着眸,也在看自个儿的肚子,唇角的笑却淡下去。
皇子皇女,于她来说都一样;
可是于皇权来说,便会成为分量完全不同的棋子。
与其这样,赫舍里倒更希望是个公主,可以陪着她兄长一同踏过荆棘、趟出泥泞、互相依靠着走下去。
只是,这些都是她替保成谋算的,终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公平。
她还是没想好,要不要留这孩子。
……
康熙又坐了片刻,因要忙着处理河北、山东等多地灾情,匆匆去了南书房。
胤礽等着他阿玛走了,将逢春和夏槐都撵出去,这才关上门跪在赫舍里面前,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赫舍里一脸震惊,要起身扶他:“这孩子,不年不节的行这般大礼做什么?”
胤礽伏在地上,不知怎么的眼前又湿润了,只好将头叩在地上,囔着鼻子颤抖道:“儿子跪谢额娘,曾经不顾自个儿的性命生下我,又撑着病体伴我长大,儿子……儿子离不开额娘,请额娘也别离开儿子……”
他还想说,额娘,能不能不生这个孩子了。
可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太自私了。
赫舍里一双手紧紧扣着身侧的大迎枕,才勉强叫自己保持镇定。她的面色瞧着白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平静下来。
半晌,她摸索着靠在炕边,一手轻抚着儿子的头:“抬起头来,叫额娘好好瞧瞧你。”
胤礽慢慢仰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赫舍里再也撑不住了,将儿子抱紧怀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压下那些回忆,笑问:“额娘从未提起过生你的事,你是……听夏槐她们说起的?”
胤礽通过赫舍里不寻常的反应,终于确认了。
——他前后两次梦境,应当都是真的。
额娘瞒着他,正在辛苦的负重前行。
他没再戳破,而是扬起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不,是儿子自个儿查到的。听说,额娘当时流了好多血……疼不疼?”
赫舍里只摇头:“不疼。”
胤礽便又哭了,心想,额娘真是会哄人,总将那些不好的事情留着独个消化。
他不知为何,心底忽然十分难过,脱口而出:“儿子是生来克母之人……”
赫舍里眼中骤然带上了怒气。
这话她怎么会忘记!
前世,玄烨废了保成的太子之位,便给他按上了“生而克母,不敬君父,窥视朕躬,意图谋逆”的罪名。
短短十六字,字字诛心。
她扶着儿子的肩膀,叫他与自个儿对视,郑重道:“暂且不论是谁故意将这话传入毓庆宫的,额娘只要你记着,额娘正是因为念着你,才能拼着一口气活到今日。”
“无论何种境地,额娘总会站在你身后,此为相生。”
赫舍里揽着儿子,终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
——她不能留着肚子里的孩子。
若是她就此死了,岂非害得两个孩子都背上了无法承受的罪名。
*
胤礽红着眼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景仁宫。
赫舍里擦干了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唤夏槐进来:“去查查,本宫动了胎气的事儿,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传到阿哥耳中的。皇上挑给毓庆宫的人也真不中用,可见,做阿玛的还是不够上心。”
夏槐见娘娘情绪不对,便知道事情不小,连忙应一声退出去。
次日,这事儿水落石出了。
夏槐也生气:“延禧宫安宁了好一阵儿,奴婢还当惠妃洗心革面,专心教养大阿哥了,却没想到是在背后捣鬼呢!这回毓庆宫知道娘娘惊了胎,就是惠妃跟前的管事太监透露的,那句大不敬的话,八成也是他们!”
赫舍里撕了新得的绿菊花瓣,冷笑一声。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谋算。若能用这话叫保成与本宫母子离心,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能再惊一惊本宫腹中的胎儿。只怕,她是盼着本宫落了胎,才不会挡着大阿哥的青云路!”
夏槐和逢春对视一眼,俱是不可置信。
惠妃为了儿子,莫不是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