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月钱全靠越殊,包括清虚道人在内,归一观上下都由他养着的缘故。
听了王阿大的话,向豹纳闷更深:“不是后悔出来,又是为哪门子的闲事烦心?”
倒不是他非要多管闲事。
只是王阿大作为“管家”,满腹心事如何能照顾好小道长?
惟有替王阿大解决了烦心事,才能让小道长这一路上过得舒心……向豹凭朴素的理论认定此事他不能不管。
王阿大不知他所想,心中倒有几分感动。暗道:往日竟看不出这是个热心肠的人!
平时向豹与他们往来不多,交情不深,唯越殊之命是从,简直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
——虽说越殊不曾指使他做什么大事,但大家毫不怀疑,便是让他去刺王杀驾他都敢上。
难得同僚如此热心,王阿大想了想,皱着眉头开口:“唉,还不是俺家那丫头,当初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闹了和离……俺说了她几句,这丫头气性大,竟是不回来了。后来俺才听人说她在宁县上工哩!”
张重光听得摇头:“我看不是她气性大,只怕是老王你当初说了不中听的话。现下到了宁县,想瞧瞧女儿又拉不下脸吧?”
他是落魄将门出身,尽管从父族起三代都已是贫寒人家,但仍是保留了不少传统。
譬如家中女儿不读诗书而是练武。至于与夫婿和离,在他看来亦不值得大惊小怪。
试问若是夫妻和美,哪个女儿家会不顾一切和离?作为娘家人,只要支持就够了。
张重光一番话说得王阿大面红耳赤。他强撑着嘴硬道:“俺也是为了她好,她婆家什么都好,再找一户更好的人家多不容易……”在几人揶揄的目光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吧,俺就是想看看女儿,这都一年没见人了!”
“……想看就去看吧。”
突然,一道声音悠悠飘来。
王阿大慌忙抬起头:“东家!”
不知何时用完膳的少年道人已起身走至他身边,似乎只是漫不经心随口一提:“父女天伦,人之常情,何妨顺心而为?”
……
王阿大的女儿正值花信年华,有一个与蔷薇花一般的名字,生得也如蔷薇花般美丽。
她在纺织坊上工,凭借一双妙手与不要命的勤奋,在坊中颇有几分名气。不乏未婚青年想将这朵蔷薇花栽入自家院中。
而王蔷薇却对诸般示好无动于衷,一心扑在纺织坊,不上工时就去坊区学堂认字,一度凭借认真勤奋的态度获得工坊表彰。
今日难得只上了半天工,王蔷薇迫不及待来到坊区学堂,周围都是与她一般满脸兴奋的男女。
——名门贵胄讲究的男女大防,对于但凡农忙时节便全家老小上阵、露胳膊露腿下地干活的泥腿子而言,形同放屁!生活起初就不曾给他们讲究的机会。
“……对,对,就在前面。蔷薇姐今日下午不用上工,多半是到学堂去了……”
与此同时,得知王阿大的女儿在工坊上工,从未亲身来过工坊的常以周起了好奇之心,张重光三人亦乐得一观“父女重逢”的场面,一行人索性便一起来了。
哪知王阿大孤身一人进了纺织坊没多久,却领出来一个看着大约将将及笄的少女。
一问方知原是与王蔷薇相熟的工友,年纪不大,在坊中是出了名的能干。听说王阿大来找女儿,这少女便顺路领了他们去。
王阿大走了一路,问了一路。在女儿面前不好意思道出的关怀此刻却脱口而出,似乎要将女儿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
被他问了一通零零碎碎的琐事,少女竟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王阿大颇为感激。
他咬咬牙从兜里摸出一角碎银子递过去:“叔也没啥好送的,就当请你下一回馆子。”
“不用了,王叔。”方渔没有收,反而正色道,“我阿母身体不好,弟弟年纪又小,蔷薇姐心善,前后帮过我们不少。”
见她态度坚决,王阿大只好收起银子,对她的印象就更好了,他闲磕起来:“闺女你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宁县的……”
“彭县?!那不是——”
“嗯,三年前发了大水被淹的彭县。我们娘仨侥幸捡了一条命。阿母当时眼看就活不成了,万幸赶上了义诊……”
说到这里,她妍丽的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那是渡尽苦难、终见希望的笑容。
“后来流民返乡,我们孤儿寡母,不是开荒筑坝的料子,干脆留在宁县。两年前县里开了工坊,阿母带着我入了工坊。”
“……我们就这样活下来了。”
越殊几人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两人对话,心内对王阿大的交际能力颇为叹服。突然听到关键词,几人不由齐齐一怔。
向豹下意识看向越殊。
却见后者清幽平静的目光已无声投向萍水相逢、甚至不知名姓的少女。宛如一束幽幽落下的月光,照耀在望月之人头顶。
又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