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一汪清水映出少年的眼眸。
他突然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端起陶碗,将一碗清水倾倒于地。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令妇人错愕地张大了嘴,一张微白的面孔涨得通红。
这、这、小道长便是嫌弃自家的破碗,也不至于如此吧……
不待她反应过来,却见眼前的少年道人又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将碗底残留的水珠尽数擦干。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简直不像置身农家小院,而是在清风明月下抚琴。
黑乎乎的破旧陶碗与雪白的绸布手帕对比如此强烈,令妇人生出强烈的“好东西被糟践”的心痛感,一时竟是都忘了质疑。
待她终于回过神来,几人已陆陆续续装完水囊,越殊起身,礼貌地提出告辞。
离开前,他手掌一翻,一只小瓷瓶出现在掌心,而后轻轻一倒,便有三枚圆滚滚的药丸“咕噜噜”滚入擦拭干净的陶碗中。
“我观大娘有血虚之症,此丸一日一粒,和水而服之,三日当可痊愈。”在妇人错愕不解的目光中,少年道人微微一笑,转身而去,“就当是叨扰一场的酬劳吧……”
妇人呆在原地,望着视线中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碗中的药丸,一时怔然。
“小道长真是菩萨心肠啊……”
良久,吐出这样一句话的妇人转过身,叫道:“儿啊,人都走了,你出来吧。”
在她身后,始终紧闭的一扇房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从中转了出来:“阿母……”
·
赠药之事只是一场小插曲,不曾被越殊放在心上。至于那扇从始至终紧闭的房门,对于一个路过讨水喝的人而言无关紧要。
或许其中锁着一户人家的全部家当;或许是年幼无知的孩子,为防备心怀不轨的外人而被母亲藏在房中;或许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的少女……
无论如何,真相与越殊无关。
出了这处名为“郁来村”的村子,一行人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前抵达最近的县城。
“……辽源县?”
抬头望了望斑驳破旧的城墙上模糊不清的三个大字,越殊领着张重光四人入了城。
在客栈中度过一夜,次日清早,越殊便托中人租了一间小院。他暂时不急着离开。
踏入冀州以来,功德值的获取速度再度攀升。越殊不记得这一路上顺手救过多少人,惟有“金手指”如实地记下了这一切。
[真名:越殊]
[魂能:7]
[寿数:19]
[功德:5374]
[备注:世道动乱,方有英雄展翼之机;黎庶遭难,正值悬壶济世之时!欲成大功,必解大难——你还在等什么?]
冷酷无情的[备注]用“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道出事实。
抛开人类的同理心不谈,客观而言,无论大夫还是道士,越殊所具有的两重身份,越是大灾大难越容易施展能为。
越殊对此并不抗拒。
归根究底,灾难并非他所造就。通过悬壶济世获取功德,利己利人,何乐而不为?
越殊租住的小院位处城西鱼龙混杂之地。附近有赌场、有妓院、有市场、有瓦舍,三教九流之人,这片地界可谓应有尽有。
“嗯,是个开医馆的好地方。”
对此,越殊如此评价道。
哪怕暂时在辽源城休整,功德值的赚取也不能停,越殊悬起一张旗,将腾出的院子改为临时医馆,干起了“无证行医”的活。
于是,附近的人惊讶地发现,这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突然多了间奇奇怪怪的医馆。
医馆的主人是个毛都没长齐、看着就不靠谱的少年道士,活像是离家出走的贵公子。
更离谱的是,医馆收费竟有双重标准。
嫖客赌徒之流,收费是寻常医馆的十倍;乞儿妓女之流,收费是寻常医馆的十分之一。且后者若是身无分文可以劳动相抵;至于普通百姓来求医问药,往往只收药材成本价,患者实在穷困,赊欠亦无不可。
照理说,要想严格执行规定并不简单。免不了有人装穷钻漏洞,也免不了有人找茬生事,如此种种却不曾难倒医馆的主人。
企图装穷钻漏洞,往往一眼即被识破,试图道德绑架,看似脸皮薄的年轻人却并不吃这一套。而挑衅生事的混混前脚被医馆中五大三粗的护卫打得满头是包,后脚就被扔进了大牢,令人愈发疑心这位医馆馆主的来历。
至于曾经看不上毛头小子的医术,以为他用双重标准对待患者简直是哗众取宠的同行,短短半月,对他的态度便急转直上。
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小道长,在某日清晨打开门,看见蜷缩在医馆门口、几乎遍身污秽的女子,只轻描淡写地叫人将她抬了进去——至少不下十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幕。
他们认得被抬进医馆的女子。
她是附近怡红楼的姑娘。数名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