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琳琅下意识反手去摸,却只摸到少年玉质般温润清晰的指节。
漫不经心绾发的动作,微微一顿。
晏琳琅只得若无其事地挪开指腹,朝下摸了摸,这次摸到了那绾发的硬物,便问:“簪子?”
“骨簪。”
“哪儿来的?”
“取吞天兽的护心骨,现做的。”
殷无渡调整了一番簪子的位置,凭空捏出一面水镜,自信悬于晏琳琅面前供她查看。
暖光浅淡,晏琳琅睁目看着水镜中的自己,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没说话。
好的,可以看出殷无渡没有什么绾发的天赋了。
也就她这副皮囊捏得好看,侧绾的发髻鸟窝般松散低垂,反显出几分出水芙蓉的自然雅致。
发髻一侧斜斜插着一支镂花的暖白长簪,顶部錾刻几朵小小的紫羽金合欢,似玉非玉,质朴柔和,与她平时华美的钗饰大不相同,却异常优雅耐看。
“吞天兽灵气充沛,勉强算是个防身法器。况且,上面附带了本座的神力,只要戴上它,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本座都能找到你。”
“这算是……神主给我的定位神器?”
殷无渡哼笑一声,于她身侧撩袍坐下:“只是觉得,它比较适合你。”
水镜中倒映着少年散漫的笑颜,如夏日透过叶缝的光,荡碎一池春水。
晏琳琅的心脏温柔地一悸。
奇怪,莫非情花咒的第一目标转移到殷无渡身上了?否则为何越看他越顺眼?
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锋利的灵力击碎一池莲叶。
“妙妙?”
晏琳琅倏地起身,回神间足尖一点,人已踏浪飞出。
察觉到一丝令人讨厌的气息,殷无渡眸色微寒,亦飞身跟上。
渡口的石阶边,饱满青翠的莲蓬散落满地,散发出阵阵清香。
白妙手持灵刀瞪着对面的雪衣剑修,如炸毛的小兽般龇着牙,恶狠狠骂道:“坏人!”
剑修白衣白发,仿若飘然降世的一片冰雪,连声音亦是霜雪般的清寒:“在下只是借道寻一位故人,无意与小友相争。”
这声音……
晏琳琅瞳仁微缩,是奚长离。
他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现在不是追究他白发还是黑发的时候,护住妙妙要紧。
晏琳琅御风落地,抬手将小徒儿挡于身后,冷然直视奚长离:“云之君,堂堂昆仑第一剑君欺负一个小孩子,说出去不好听吧?”
“何必同这种晦气玩意儿讲道理?”
空中轻沉的少年音传来,殷无渡飘然现身,缓步横档于晏琳琅身前,“他若听得懂人话,就不会被叫做‘贱君’了。”
晏琳琅稍稍定神。
其实自吸纳碧海琉璃珠的水系神力后,情花咒对她的影响便大大减少,此番见了奚长离虽心有不适,却远远不及当初神智全无、混沌呕血的惨状。即便殷无渡不护在她身前,她也能扛得住。
但,还是很安心。
奚长离并未逞口舌之利,只是定定的,若有所思地望向纤细窈窕的绯裙少女。
来潮音镇的路上,他抓了几只流窜的魅妖,挨个询问他们是否知道那日同他一起进入幻境的人是谁。
最终,有一只曾在乌弦身边当差的魅妖招供道:“当日和仙君一同卷入幻境中的,还有一男一女。那女的很漂亮,穿着金红色的华丽裙子,与仙君前后脚踏入幻境;男的是个一袭黑袍的少年,见那女的溺于幻境,便也强行闯入暗流……再后来他们一起醒来,一把火烧了乌弦少君的礁石宫殿。”
华丽漂亮的少女,和一袭黑袍的少年……
没有错,就是眼前之人。
奚长离试图看穿少女陌生的样貌,从中找到一丝故人的影子。
他的眼中像是隐忍着太多东西,喉结几番滚动,只哑声问出一句:“琳琅,是你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晏琳琅呼吸一紧,拧了拧眉。
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叫这个名字?
殷无渡冷笑一声:“她是你奶奶!”
掌风如刃击出,奚长离下意识召本命剑来挡。
刚猛的气息撞上剑刃,他被带得连连后退,银丝锦靴摩擦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刹痕。
奚长离的目光一刻也不愿从晏琳琅身上挪开,见戾气横生的少年挡路,握紧剑柄道:“抱歉,阁下若执意阻拦,奚某只能得罪了。”
他不是个好斗的性子,但他必须确认眼前之人是否为晏琳琅。
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的悔与痛,执念与渴望,全系在这线渺茫的希望中。没有人能够阻拦他。
旋身一转,奚长离的太虚剑意已出,霎时剑光如星雨,映亮半边天空。
殷无渡抬掌朝一侧虚虚一抓,召来白妙的灵刀握在手中,罡风如弯月荡开,劈散清寒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