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是第一次去墓地看母亲的时候发现的。
妈妈,这背后有一大片湖啊,对着你呢。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想带着南乙来看你,但他现在正难过呢,我怕他看到墓碑想起伤心事儿,所以就先来这儿了,您肯定能看到我们俩的,对吧。
沉默中,秦一隅忽然抬起双手,放在嘴边,朝那头大喊:“我现在特别快乐!”
寂静的黑暗中,他的声音显得尤其大,在空荡的山与湖之间回荡,把南乙吓了一跳。
“你干嘛?小声点儿。”他拉住秦一隅,想捂住他的嘴。
太小声听不见呢,这么远。
“这儿没人的。”秦一隅扭头冲他笑,又转过去,再一次像刚才那样大喊出声。
“我昨天很幸福!今天很幸福!明天也会幸福的——”
不知为何,明明没明白秦一隅这突如其来的发疯到底是为什么,可南乙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悸动,像暖流汩汩而出。太奇怪了。
秦一隅的鼻尖和鼻梁被风吹得发红,睫毛很长,微微颤动,喘着气,望着远方的夜色,目光被浸湿。
他转过脸,捧着南乙的脸柔柔地落下一吻,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因为你。”
南乙的眼睛被风吹得发涩,又想起艾桑说的话,想到过去伤心沮丧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心口。
“以后都要这么开心,好吗?”
秦一隅笑着点头,“好。”
有点儿想哭,秦一隅对自己在南乙面前的过分感性实在没辙了。他只能想点儿别的办法转移注意力,于是抻直了手臂,拉住他在冰面上旋转,转个不停。他们变成飞速转动的一个圈,红色和黑色的影子交替闪动,像小孩子一样笑,像飞鸟一样,在精疲力竭前体会失速的自由。
直到一起摔倒,然后又一起傻笑。
南乙双手撑在身后,鼻子尖冻得发红,每说出一个字就冒出流动的白气。
“头晕了。”
“我也是,眼冒金星了,得缓缓。”秦一隅深吸一口气,干脆躺倒下去,在冰面上变成一个红色的“大”字。
于是南乙也靠着他躺下,肩膀挨着肩膀,两个人呵出的白气袅袅向上,缠绕在一块儿,飘远了。秦一隅莫名其妙开始哼歌,很即兴的哼出了一段好听的旋律,南乙闭着眼听着,感觉浑身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松懈下来。
于是在秦一隅停下之后,他接着哼了下去,像接话那样默契而平常。
音乐,爱,自由,他现在都能充分地感受,难怪秦一隅会觉得幸福。
哼完后他翻了身,俯上去捏着秦一隅下巴和他接吻。他们的嘴唇都凉凉的,但舌头是暖的,柔软又湿热。亲着亲着秦一隅莫名其妙笑了出来,吻也分开,只留下将断未断的一条水线。
“笑什么?”南乙盯着他湿润的嘴唇。
“你好像在做人工呼吸。”秦一隅望着他傻笑。
“别胡说。”南乙一只手撑在冰面,另一只手屈起食指,指节轻轻刮他的鼻梁。
“没胡说。”秦一隅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我想跳进来。”
这么结实的冰。
“你想撞死啊。”南乙笑了。
那会儿还没入冬呢,是另一种死法。
秦一隅也笑了,又说:“不过现在不想了。”
“现在想干嘛?”南乙抚摸着他的眉梢和眼角。
“现在……”秦一隅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目光变得诚挚。
“和你一起在上面滑冰就很好了。”
南乙低下头,蹭了蹭他发红的鼻尖。
秦一隅又问:“你呢?你现在想干嘛?”
长久的沉默后,南乙睁开了眼,也支起身子,低声说:“我想让你陪我睡觉。”
秦一隅愣了一秒,开始坏笑,但很快南乙就拧了他的脸颊。
“我认真的,秦一隅,我好累啊。”他闭了闭眼,“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钻在你怀里好好睡一觉。”
于是秦一隅二话没说,坐起来,脱了他和南乙的冰鞋拎在手上,起身,也拉起南乙。
“去哪儿?”
“开房,睡觉。”
小心谨慎的两个影子缓慢地上岸,又在夜色中飞驰,秦一隅说停,南乙就停下来,像是逃亡的两人找到暂时的落脚地,躲进暖气充足的温室,疲惫地卸下一层又一层的枷锁,黏黏糊糊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带着同样的沐浴露的香味一起钻进被窝。
南乙枕着秦一隅的手臂,闭着眼,任他的手指轻柔地梳理自己的头发,感到安全。
“暖过来了?”秦一隅望着他,轻声问。
“嗯。”这个单音节是从鼻腔中发出的,有些黏。
睫毛真长。秦一隅看的认真,靠过去亲了亲他薄薄的眼皮,又问:“想不想去云南?那儿没这么冷,我可以带你去摘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