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在塔外控制东西在塔内移动，就不太容易。
兴许这与神秀塔本身在虚空深处、神秀塔内外实际距离其实很远有关？
有个省力的法子，是她将种子先取出来，之后再收回去，收的时候直接把灵田定为落点。
但沐寒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金丹修士在用神识巡逻，但以防万一，她就当有了。
——万一那人真就很不讲究，把所有东西都看得很仔细，结果看见她手里先是出现种子，过一会儿又出现了成株，会怎么想？
也许会想她是第一次拿错了，或者半路改了想法。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把第一次的种子和第二次的花联系起来，她便不会去挑衅这个几率。
片刻后，她手掌一翻，取出两朵灵花，并着先前的那几种放在一起。
算上之前的那一朵，现在是三朵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瓣浅绿杆的灵花并在一起，在夜色中闪着金色但并不刺眼的柔和灵光。
沐寒家里那边，供给逝者的东西不宜是双数。
但罗薇墓前同样的花已经有了一朵，这便令她有些纠结；犹豫半天，最后供出来的还是个双数。
算上前边的，倒是单数了。
——总归，修士这边，因着对转世轮回之类的东西更了解一些，凡人的那些祭拜供奉的忌讳便也更少一些。
罗薇和吴希萌，准确来说是和吴家之间，应该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关系。
鉴于罗薇无意中表现出来的阵法造诣，沐寒更倾向于认为，罗薇大概是前代的吴修意院首的那种没有实际名分但承蒙教导照顾的徒弟。
这种特殊的关系很明显地为二人之间增添了许多远超一般同门的情谊。
——吴希萌出发前，以及殉道前，到底知不知道罗薇已经去世了？
罗薇又是否能预料到吴希萌会被人引入死局？
——以上的问题，沐寒不可能找得到答案了。
但她隐约觉得，罗薇殉道的事情，吴希萌是听说了的。
甚至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
她是在知道罗薇已不在世之后，才应了旁人的设计，强硬要求要去地灵门的。
吴希萌肯定知道那是死局。
但她的选择是主动赴死。
她或许有想过重获新生——这点沐寒不能确定，这，她真的有想过吗？——但新生，是在死亡之后的事情。
地灵门那一遭她是打定主意要走的。
——姐姐看妹妹应该是什么样的眼神？母亲看女儿呢？师父看徒弟？
以上的经历，沐寒便是有，也是早早就丧失了。
她的记性越来越好，但早年的回忆却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在相关的问题上，她便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不过，不论如何，罗薇都是希望吴希萌活下去的。
只是，肯定知道她的这个愿望的吴希萌，并未让她如愿以偿。
沐寒又想起，甘泉城仙门大选的时候，她被于宝妮闹得心里七上八下，纵然当时伯赏醒着，对她的情绪有一种安抚作用，罗薇深夜到来也让她收获了另一份踏实到极点的安全感。
她见罗薇的次数不多，但好像罗薇每次出现都会给人一种大局已定的安心。
便是探查据点那次，情况危机到极致，罗薇也依旧可靠。
沐寒在罗薇墓前停留许久，但一切情绪彻底沉淀，她在碑前躬身告辞。
扰人种种，皆是往事不可追。
说来也巧。
下山的路上，沐寒刚好和杜微碰见了。
沐寒从上往下，杜微半出神地从苏雨亭墓前离开往阶梯来，两人正好在阶梯上隔着六七步远碰了个面。
“须师姐。”杜微没注意到沐寒再度上山，临到近前才发觉周遭有人；认出沐寒，他微微一惊。
“杜道友。”
两个人都是要下山，似乎免不了要“同行”了。
沐寒走在前面，杜微在后面十步远左右缀着，半路无话。
过了一阵，在沐寒心里都快把杜微忽略掉了的时候，杜微突然说：
“说起来，我还记得当初第一次碰见师姐时的情形。”
他语调低沉，也有点伤感在里面：“师姐可还记得？”
这话，如若不是他语气太过奇怪，多心的人听了指不定会意会出何样暧昧的用意。
不管是因为赵晨的存在，还是因为杜微的语气，沐寒都没有意会到偏门的方向去。
但她还是有些尴尬。
——杜微说的，是哪次？
杉荣城门口，陈辛夷介绍的那次？
还是仙衣坊那次？
沐寒没立时答话；她之前是背对着杜微，听见杜微说话后脚步停了，显然不是不愿交流的模样。
于是这点停顿便立刻让杜微察觉了真相：“师姐果然记得。
“我说的，便是集市上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