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任青悦说的。
一开口,她的胸腔便急速起伏,情绪有些失控。
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某种比愤怒更强大的力量从她眼底投射出来,压下内心的彷徨。
她想起和师姐分别那天,与她视线相触时,任青悦眼中的恐惧。
那时未体悟的情感,今日后知后觉地显现出来,如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在她胸腔割了一道口子。
比起师姐讨厌她,她更无法接受师姐畏惧她。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师姐,我向你保证。”
“我会听师姐的话,努力修炼,学会克制力量,不再轻易杀人!”
这句话从颜昭口中说出来,掷地有声。
颜昭鼻间泛酸,作出郑重的承诺。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颜昭身后,任青悦震惊而动容地捂住嘴巴。
莹亮剔透的泪水淌过她的手背,只一刹便彻底崩溃。
任青悦泣不成声。
而那主座之上,狐后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任青悦的心结,只有颜昭能解。
这一出虽然在她意料之外,但效果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很多。
“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我可没那么残忍。”
狐后忍俊不禁,朝周围待命的侍卫摆手。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气氛霎时放松,颜昭愣住不知所措,任青悦眼眶通红,反应慢了半拍。
唯有白烬在这种时候脑子就转得快得很,转瞬便明白了狐后这话言下之意,从颜昭和任青悦身后冒头:“诶,不罚了吗?”
狐后无奈瞥她一眼:“你若是觉得这棍子非挨不可,我也可
以特地给你安排。”
“啊不不不!”白烬拼命摇头,生怕话说晚了那笞妖杖就落到她身上。
她麻溜从地上爬起来,顺便还拽了一把颜昭和任青悦。
任青悦直到此时还心神恍惚,狐后方才那般严厉,转头便柔声笑语,落差过于强烈令她产生如在梦中的不实感。
而颜昭……
她的视线转向颜昭的背影。
颜昭也没反应过来,但双臂扔保持着张开,将任青悦护在身后的姿势。
这道身影不知何时已变得不再孱弱,大殿上辉映的光亮照在她身上,将一道影子拉长。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澎湃,化作晶莹的泪水涌出任青悦的眼眶。
她无声无息地落泪。
一直以来,她都把颜昭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把教导颜昭当做她身为师姐的责任。
师父不在了,她就得扛起担子,保护颜昭健康长大。
但是,颜昭早已不是初下山门时的样子,她对万事万物已有自己的思考,不再需要事事依赖师姐帮她决定。
曾经需要被师姐护在羽翼之下的女孩儿如今已初露锋芒,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任青悦证明她的成长。
她希望她的努力被师姐看到,她的想法获得师姐的尊重。
反倒是任青悦自己,太想抓紧,反而画地为牢,疏忽了颜昭的感受。
任青悦愧悔万分,她真的大错特错。
这时,狐后从主座下来,绕过一脸警惕的颜昭,款款走到任青悦身边。
她听见一缕传音进入脑海。
“未来无定数,若这是她的命,她不因你如此,日后也会因旁人如此。”狐后语带关切地点拨道,“枂儿,你又是否真的甘心?”
任青悦心绪触动,痛苦地合上双眼。
是她钻进了牛角尖,一叶障目,只想逃避自己内心的汹涌,却从未真正站在颜昭的角度去想她为什么这么做。
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程度,她们还没有真正走到尽头。
没有尝试过反抗就先认命,如此软弱卑劣,又怎么当得上颜元清弟子之名?
如果她的师父尚还在世,将如何教导颜昭呢?
比起逃避,她更应该和颜昭一起寻找解决问题的法子,一味地惩戒只是她内心怯懦的表现,却并不能让颜昭真正认识到什么对,什么是错。
是非黑白善恶对错,她自己又哪能真的说得清楚?
说到底,是她害怕颜昭长大,然后再也不需要她了,因而主观忽略了颜昭这两年来的改变。
几种不同的情绪彼此纠缠,任青悦既欣慰又惭愧。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过脸颊,被一只手珍而重之地接住。
随即,她被狐后搂进怀里。
狐后拥抱着她,手掌轻柔地拍拍她的发顶。
“你也还是个孩子,不太坚强也可以。”
任青悦再也无法忍受,顺势埋
于狐后肩头,无声恸哭。
不知过了多久,任青悦肩膀颤动的幅度逐渐微弱,情绪稍稍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