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方位都点了一只殷红蜡烛,蜡油顺着烛身缓缓融化,涌入冰槽之中,如同淋漓的鲜血,刺眼而恐怖。
陈引章愣愣的看着,烛火在她的眼前似乎从一点微光演化成了一轮硕大的红日,明明没有那么炙热,却刺得眼睛生痛,逼出人体涌动的新鲜露水。
在一片沉暗与安静之中,正西方向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
陈引章身子一个激灵,闻声看了过去,祭坛之外似是立着一尊雕像。夜风晃动,烛影飘忽,漏出那具雕像的真容,像是......蚂蚁玄蜂。在雕像身后,猛然窜出一道身影,短袄长裤,迅疾如电,指尖含光带影,口中念念有词。
是术士!
“噗”一声,殿内所有蜡烛瞬间灭了去,只剩下殿外那轮巨大月光洒落进来。
那不知哪里来的江湖术士一边吟唱着些咿咿呀呀的楚词夷歌,一边手舞足蹈地顺着八卦之行,逆行而走,往南漏出一尊九头蝮蛇像,往东又是不知名的索魂长人,往北是穷凶极恶的豺狼模样。最后,他又重新回到冰棺之前,手上不知做了什么动作,而后猛地往后一跳,喝声道:“陛下,长公主来了。”
脚步声从她的身后响起,沉静中又带着莫名的急促,勾着陈引章猛地回过头去。
果然是他。
雉奴。
陛下。
男人一身玄色素面刻丝袍,交襟右衽上刻缕金,不显奢华只觉得冷冽刚硬。往上看,仍旧是一张得天独厚的面庞,棱角分明,薄唇紧抿,剑眉凤目不带温情,如同冬日里凛冽过境的寒风,寸草不生。
陈引章下意识伸手拉住他,却摸了个空,男人穿过她的手指,继续朝着冰棺走去。
陈引章一愣,转身出声唤他:“雉奴。”
陈承衍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一直走到冰棺的面前才停下。
陈引章瞧得莫名的心惊,一下子飞到他的身侧,在他身边厉声道:“雉奴,你到底在做什么?”
陈承衍恍若未闻,双目始终注视着棺内的女人,眸子一动不动,如同鬼域傀儡。
陈引章只觉得要被这份濒临深渊的诡异,压得喘不上来气。
她看着他,又好像没有在看他。而是在注视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陛下,时候到了。”那方术士停下动作,安静的立在帷幔之后。
“闭嘴!”陈引章冲着男人厉声吼了一句。
那术士忽地止住声响,身子激灵灵一阵响,抖如筛糠:“长公主回来了,回来了。”
话音落下之后,术士声音猛地一提:“陛下,就是现在!”
“魂兮归来,至日归来。无往此异方。”
“嚓”的一道声响,陈承衍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腕口一划,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答滴答,一滴滴的落进冰棺之中。
陈引章目眦尽裂,双手猛地抓住陈承衍手臂,厉声道:“雉奴,你疯了吗?”
就在这个瞬间,一直没有反应的陈承衍突然眼球动了一下,有些奇异地望着自己的手臂。有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皇姐的气息。
又惊又喜,又懵懵然不可置信,如同初生的稚子。
陈引章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的皇弟何等骄傲尊贵,哪怕当日被贬斥昭陵都没有流露任何狼狈模样,如今却......
陈引章心头酸涩得厉害,只是望着他一句一句道:“雉奴,住手!阿姐回来了,你住手!”
陈承衍手指一抖,如同感觉到什么一般,双目在月色之下带起别样的光亮,声音小心翼翼,似是担心会吓到对方一般:“阿姐,是你回来了吗?”
陈引章哭得越发厉害了,抓着他的手腕徒劳地给他攥住鲜血。
陈承衍眸色更加晶亮,声音跟着越发温柔:“阿姐,是你在哭吗?”
没有等到陈引章的回答,那方术士笑道:“陛下可感应到长公主了?”
陈引章刷地一下望了过去,声音尖细狠戾:“阿谀惑主,逢君之恶!该死!”
陈承衍意犹未尽地感受着方才手背上的湿润和阴气,淡淡道:“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