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的那些问题，还是在原计划里应当是刚提问了所有问题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里完全耗尽。
他一时有些忙乱，但面上压着没动，心念急转直下，问出了一个失了分寸完全超纲的问题。
沐寒眼神不动，心中有了动手的念头。
但就在这念头生出来的一瞬间，她听见些许声音，心头升起一片了然。
——怨不得。
怨不得失了分寸。
她按下了动手的想法，只稍作停顿。
那人见她真的没了声音，暗中松了一口气。
眼下只要她别反应过来，问题除了还属于驭使、饲育灵兽一道之外，已经和四层的宗门传功典籍完全无关了便好。
沐寒并不是讲不出来了，只是她在等人。
等这人“圈”来的那些知情以及不知情的人。
那人等了小半刻，沐寒一直像是在思索，没有说话，他觉得这次是十拿九稳了，但得打断沐寒，不能让她回过神意识到是他问得越界。
他也听到了一些远处渐近的动静，计算着时间，又压了几息，才催促道：
“须长老？”
他停了几息，沐寒听见后也停了几息；沐寒确定那帮目标是万法殿四层的人已经进了下面的大门了，才道：
“道友这问题提的有趣，说来也是我曾困惑、钻研过的。”
“筑基期及以上的植物的开智、以及阻拦开智的问题——”其实这东西稍微有点触碰许多人眼里须沐寒的“老本行”。
——即便沐寒已经在造物殿和阵法院两边都报备过自己的阵术等阶，在更多人眼中，她老本行还是丹术、种植。
但植物开智无疑比虫兽开智难了不知多少倍。
只是，能彻底把吴过拉下来的手段，不知又是什么。
按方萍雨的说法，是“表面看着是吴长老不想纠缠，自己退了”，实际上是“谁信是自己退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要挟了什么，不得不退下去”。
沐寒没看出“不得不”来。
吴过显然没被逼到那个份上。
这让她松了口气，但小樟山的手段也依旧让她提起了十三万分的防备。
“师叔是吴长老推荐的，这一点有不少人已经听说了，小樟山那边逼退吴长老，但继任的师叔却是吴长老举荐的人——他们有可能会针对师叔，故意找茬儿，师叔还是有个防备比较好。”
似乎这句话，才是方萍雨今晚到访的本来目的。
“弟子在宗务殿，消息尚算灵通，曾听见小樟山的嫡系弟子吹嘘，说，能把吴过——吴长老弄下去，那他举荐上去的筑基修士，一个没依靠的年轻人，也是说弄下去就弄下去。”
沐寒闻言，微微皱眉。
方萍雨只当是她在因小樟山的事情而烦恼，并未怀疑其他，很快就告辞了。
等方萍雨走后，最近已经没了用神识自言自语的习惯的沐寒，在塔里说了句，小樟山的人真拿不出台面。
接着，沐寒敲了敲桌面，拿出传讯符，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
——有时候，人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她暗忖。
江海平一直闭关不出。
沐寒并没有在第三天一早就联系到他的人。
后面的几天也没能等到消息。
倒是被方萍雨点名过的，被叶英芝暗示过的，可能会来找茬的人，在三天后上门了。
这是第三个来向沐寒求教的人。
一个看上去儒雅沉静的俊朗年轻人。
沐寒起初只以为对方是正经来讨教的，讲着讲着，便发觉了不对。
这人明明对问的很多问题都了解得透彻。
但他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提问。
他问的很多内容都是典籍引申出去的内容，这些内容沐寒可以推脱不答，但若真的这么做了，对她的名声将会构成一次不轻不重的打击。
而这个人问的东西虽然超出了典籍范围，但沐寒若要将他当成寻衅处理，也是不妥的，他很会把握提问的范围，这些东西卡在那条线上。
这是一次成了对沐寒有损，失手于他自己无害的试探。
——他对提问范围的把控，向沐寒昭示了这一点。
而且他对沐寒必然是了解的。
三十八卷公示典籍，他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讲述御兽的那一卷。
那一卷吴过不擅长。
沐寒也从没表现出过这方面的专长。
但沐寒这么怕露怯丢人的人，怎么可能把不把准的东西挂出来任人提问。
他问得环环推进暗藏刁钻，沐寒讲得行云流水答得信手拈来。
全然一派的风轻云淡。
完全没把提问的人所谓的难题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