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是县太爷,公然对着他啐出一口老痰:“呸,狗贪官!”
这一口痰,把邵鸿祯给啐懵了,却也啐醒了。
他坐在牢里,迟钝的头脑在剧烈的疼痛中慢慢运转,梳理此事的来龙去脉。
邵鸿祯本是个聪明人。
若不是他病痛在身、脑筋混沌,早该猜到了的。
他对着墙壁,哭了一阵,又笑了一阵。
被他所保护的百姓唾弃,于他而言,比凌迟更要痛上百倍有余。
诛心呐,诛心!
他笑过,哭过,擦干面庞,趁着自己还清醒,一头碰在了墙上。
污血高溅,足三尺有余。
……
听到邵鸿祯的死讯,乐无涯并不动容,只是用三个字打发掉送信人:“知道了。”
他早知如此,毫不意外。
只是邵鸿祯那一撞,像是隔着百里之遥,沉重地撞上了他的心门。
即使对事态走向的推测样样不差,乐无涯到底还是有不曾料到之事。
——深夜的南亭县,又来了一位头戴薄兜帽的不速之客。
当那人大大方方、推门踏月而来时,项知节也只怔了片刻,便苍白地微笑道:“七弟。”
“六哥,你真没劲。”
兜帽之下,是项知是那张劲劲儿的笑脸。
“你怎么来了?”
“老头听闻你受伤,推我来兄友弟恭一下。”项知是一摊手,“被逼无奈,如之奈何呀。”
项知节微微一笑,并不信这事有那么简单:“还有呢?”
“带你回京。带吕德曜上京。还有……”项知是一指外面的空茫月色,“也带他去上京瞧瞧。”
“他”是哪位,显而易见。
项知节凝眉,沉吟不语。
项知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我也不想带他见老头儿。可谁让他那么爱凑热闹的?哪儿哪儿都有他。”
项知节:“何时启程?”
项知是眼睛往下一瞄,伸手一拍他的伤处。
在项知节猛的一皱眉间,他撤回手来,得意洋洋地抱臂道:“等什么时候拍你不疼,我们就走啊。”
乐无涯手持一只大桃,恰在此时进了屋,就见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向日葵似的朝他直转过来。
乐无涯一愣,和小七对视片刻,三下五除二便将他的来意想透了。
是自己前往调查,撞破了兴台县的丑事,皇帝老儿少不得要把自己拎过去耳提面命一番,叫他把嘴巴闭死了。
当然,天颜难见,皇上暂时不会亲自会见自己这么个芝麻小官。
一个首辅大臣,已足够打发他们了。
乐无涯将这层关窍想透后,就殊无紧张之意了。
不仅如此,他眼睛转了两转,豁然亮了起来:这不是打瞌睡就来枕头么!
小七人都到了南亭,当面问,岂不是比去信问要更直接便利些?
项知是与他寒暄两句、道明来意,就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找了个借口,便转身离开,打算去外面觅个好屋子落脚。
乐无涯踌躇片刻,把大桃子往项知节掌心一塞,追着项知是出了门去。
项知节在后面叫:“闻人……”
由于他的声音太温柔,乐无涯步履轻快,几乎是缀在他身后,消失在了房间。
项知节一抿唇,露出了几分被抛弃的委屈相。
片刻后,他才想,老师不在此地。
他受伤了,体力有限,不可浪费精力。
于是,他将自己这副面貌收了个干干净净,歪在床铺上,静静想他的心事。
……
此时正是桃李成熟的季节,小厨房里一只掉了角的白色搪瓷盆里,用凉水浸着三四个脆嫩的大桃。
项知是今次没有带孔阳平前来,而是带了两个内侍,替他收拾屋子。
选完一间好屋子,闻香而来,仿佛进了自家后院一般,轻车熟路地挑起桃子来。
乐无涯则抖擞精神,笑吟吟地从小厨房的窗户边探出头来:“七皇子,夜安。”
项知是不理他。
乐无涯晓得他的臭毛病,探头张望四周,确认无人旁窥后,小声道:“……岫官?”
项知是仿佛这才察知乐无涯的存在,摆出他那副招牌笑容,又甜蜜又喜相:“呀,闻人县令,你何时来的?”
他举起桃子:“你也来一个?”
“不了。”乐无涯斟酌了一下言辞,“听说……”
小七咬了一口桃子:“听谁说?六哥?”
乐无涯眉眼一眯。
好声好气待他,他便要蹬鼻子上脸了。
他索性直接问了:“七皇子至今未娶?”
小七瞥他一眼,把自己咬了一半的桃子递到他手里:“不甜。给我吃了。”
乐无涯:“谢七皇子赏。”
他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