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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祭 (1 / 3)

新帝登基祭祀的日子定在冬至。

五更时候,天色尚沉黑。

建章宫温室殿内,门窗紧闭,宽阔的殿中却仍冷如寒窖,冰冷华丽的器具陈设都沉在昏暗阴影中。烛台搭在方寸之地,簇起一团暖色,烛火中央拥着装饰繁复的神女。

戚兰的裙袍平展在绒毯上,靛青裙带流水一般泻下,阔袖荼白,淡金色丝线从肩臂垂绕到腰际,腰下一圈明红的纹绣。峨峨云髻间缠了一圈彩翎,珠光点点,正中缀有两颗润泽的红果。

祭祀之日,神女的温室殿中既无暖意,也不见寻常宫人,只有几个神女座下的弟子侍候,皆是九岁左右的女童。

烛火冉冉,殿中只闻细微的簌簌声。

殿门忽的被人推开,一大股凉气猛得窜进,吹动殿中烛火,摇摇欲灭。

“神女,圣驾已行,快要出未央宫了!”

戚兰蓦然抬眼。

历春一身室外冷气,冻得面色发白,向门边的女童递上一卷竹简:“这是方才太后遣人送来,太常寺早几日就拟好的祭祀议程。”

女童快步走到殿中,奉上竹简。戚兰伸手接过展开,垂目凝神看过。

“祭天诸项事宜早半月就在商议,详细章程九日前便敲定了,没有半个字提及建章宫。”

历春咬牙继续道,“无论是太常寺还是陛下那边,无一人与神女商议,甚至一切定好,也不见人来知会您一句。”

戚兰合上简牍,起身走到门边,目光落在历春满头晨雾凝成的露珠上。

历春越说越不忿,又冷又怒,不自主地发颤:“若非太后看不过眼,将此消息告知,整个建章宫都要被蒙在鼓里,或是以为时辰有误追逐圣驾,到时,神女必然当众颜面尽失!”

戚兰静默听完她的话,抬手轻覆在她冰凉颤抖的拳上:“建章宫如今热汤艰难,先去换身衣裳,湿衣穿久了寒气伤身。”

历春眼眶一酸,声音就带上了哭腔:“半月了,陛下又是削减用度,又是裁撤建章宫的宫人,这便算了,再艰苦有弟子们撑着,如今竟是要羞辱神女吗?登基祭祀不请国师,开国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事!”

本国敬神,开国时将相师戚洵尊为国师。此后戚氏便师徒一姓,代代承继国师之位,地位崇高。

时过境迁,如今的国师早不比开国时手握大权,更依赖于君王喜恶。

老国师半月前随先帝而去,戚兰承继国师之位日子也浅,她一直谨记老国师的教导,潜心修行,不曾参与前朝后宫任何争斗,除了祭祀连外人都甚少相见,实是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新陛下。

新帝从半月前灵前即位伊始,对戚兰的嫌恶便从不加掩饰。

门外的冷风灌入寂寥的大殿,瑟瑟作响。

“你先去歇着,我有法子。”戚兰极浅地朝着历春安慰一笑。

小女童上前为戚兰披上绒袍,一行人跟着戚兰的脚步行至建章宫最高的宫楼——观星楼之下。

观星楼下两个小弟子正在洒扫清霜,十岁左右的年纪,双手被冻得红透,扫半刻便要呵口热气。

四周凄清无人,日常洒扫的宫人都被陛下裁撤,挂了霜,还要由这些孩子动手。

见神女默然驻足,他们搁下扫帚,恭敬行礼。

戚兰眼睫翕动,心头涌上酸涩味道。

她座下这些弟子,本该在温室殿中专心修行,却要为她牵连,做下杂役的差事……

两个孩子见不得神女神伤之色,脆生生道:“神女,观星楼是师门荣耀,我们自愿在此打扫。”

天色微明,高楼耸立,顶触穹天,稀疏几个星子真似要落在楼巅一般。当初,观星楼是太祖皇帝特意为洵祖修建以示崇敬,时移世易,戚氏弟子已经沦落到在此楼下洒扫的地步。

她本就无心亲近皇室弄权,祭祀罢仍然留在建章宫修行便是,却不曾想到筹备半个月来的忍耐都是笑话。她没有资格参加祭祀,她的弟子们还要为了维持体面,吃下许多苦,缠绵于琐事间。

戚兰取下挡风的外袍,独自提步走上楼阶。

青水裙裾拂过阶沿,金丝彩绣随风扬扬摆动,戚兰登上高楼时,天边云霞朦胧,淡绯光影浮在楼巅的青铜巨钟之上。

*

曙色欲浓,霞光映在未央宫外的祭祀仪仗上。

未央宫地势高,宫门巍峨,北宫门外摆开一阵千人黑甲仪仗,分列宫墙两侧,间隔开数十丈留与帝驾通过。

三十六辆满插旌旗的重车前引开道,帝驾高阔,黑漆描金,旭日淡辉镀于玄乌兽首之上。近百臣子随行,星拱曜日。

内侍唱喝,钟鼓长鸣,甲胄响如浪。

却不知何处传来悠远沉透的钟声,听得出是远处而来,却又仿佛敲在颅边,清明通透。

仪仗中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陌生的钟声,却无人敢交谈或张望,仍是默默行进,只等着陛下指示。

钟声连响八遍后,帝驾前的内侍才唱喝停驾。

仪仗的吹奏即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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