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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堂(一) (1 / 4)

在水火棍与地面的笃笃相击声中,心眼飞转的乐无涯慢慢定下了心。

惊堂木一落,满堂俱静。

红着眼睛的苏婶子立在堂下,因为哭得太狠,神情已然麻木。

乐无涯:“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状师晓得好歹,指点苏婶子,以民告官是大罪,不可直言说是衙门掘人祖坟,只诉儿子坟墓被人盗挖,不知何人所为,请衙门为她做主。

听完状师的诉状,乐无涯一眨眼睛,面露讶异:“这事是本县安排的啊。”

他当场转向孙汝,义正词严地质问:“孙县丞,我不是说要好好地同苏氏商议后,再把常小虎请出来吗,你为何不照做?”

孙县丞:“……”

不等孙县丞出言辩解,乐无涯便好声好气地对呆愣住的苏婶子说:“我本是有意查探常小虎尸身,查明他的死因的。谁想底下人办事不力,听岔了话,实是抱歉。”

他一拍惊堂木:“来人,拨五两银子,以供常家祖坟修缮之事。”

说罢,他又和颜悦色地对苏婶子道:“此事是本县办得不切不实,伤了常家祖坟风水,若是五两不够,还需做水陆道场恢复风水,本县可自掏腰包;待案结后,孙县丞和那几个办错了差的,会亲至您家致歉。苏氏,你还有什么要诉的吗?”

这案行云流水,转瞬即解。

若是旁人被衙门误掘祖坟,得到此等判决,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没心没肺的,还会因为能捞些额外银财偷偷欢喜一阵。

但苏婶子脸上不仅毫无喜色,还变得铁青起来。

“我儿子……”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太爷,您说,小虎他……”

乐无涯却不再看她:“苏氏,你对本县判决若还有意见,就先下站吧,等想清楚再诉。本县今日案子实在很多。”

他猛一拍惊堂木:“把那两个伤人的乞丐带上来。”

二人一脸苦哈哈地被带了上来。

断臂的乞丐照着乐无涯的交代,如是这般,交代了兄弟二人在义庄想要发些死人钱,“误伤”他人的事情。

今日,他们二人挟带着一个受伤的小乞丐四处要饭,也被不少人撞见过。

本地义庄,主要作暂厝棺木之用,停放着的大多是无名无姓、无亲无友之人的外乡人尸首,但凡有些值钱的物件,早在收殓的时候就被摸干净了。

乡民们一来觉得被侮辱的尸首与己无关,二来觉得他们也不是为自己牟利,而是为救萍水相逢的小乞丐的性命,实在是仁义,便纷纷出声作证,就连那包子铺的小伙计也趁着人多声杂,掺和其中,替二人喊了两嗓子冤枉。

姜鹤抱臂旁观,只见那县令听着众声嘈杂,不加制止,反倒是一脸的好整以暇,不免有些诧异。

……好似这乱糟糟的局面,是他想要看见的似的。

待吵嚷渐渐平息,乐无涯看向堂下二人:“你二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二人精神俱是一震。

来了!

他们替太爷尽心办事,不惜背锅,求的就是这一刻!

断臂的抬起头来,说:“小的叫扈武,河津西营县人,和身旁的哥哥是堂兄弟,都姓扈……”

断腿的低声道:“小的叫扈文。”

这都非是二人原本的姓名。

但从此刻起,他们便是扈文扈武了。

乐无涯再问:“可有路引?”

扈武的嘴皮子更利索点,继续答道:“我们兄弟俩家是匠籍,会些髹漆的手艺。”

“为何流落到此?”

“家乡遭灾,逃难路上又被土匪打劫,我们兄弟身上财物被抢光了,还挨了两刀,命大才活下来……”

前两年,河津地带确是先有旱灾,又遭瘟疫,致流民无数。

话说到此,底下的百姓难免唏嘘,同情之声再起。

堂下,姜鹤微微蹙眉,目光落在二人的伤处。

他想,土匪用的刀片子,大多是自家磨的,笨重且钝,怎能这样平滑利落地将人的肢体斩下来?

这倒像是精炼的军刀所伤。

然而他没打算叫破此事。

一来,自己需得隐瞒身份。

二来,他自知不太聪明。

不知为何,但凡他多发言语,总会被笑,天长日久,便习惯了沉默寡言。

乐无涯也在悄悄观察他,见他欲言又止,微微一笑,猛拍惊堂木,骇得四下里一片静寂。

乐无涯肃然道:“你二人既是求财,又何必无故殴伤公务人员?不许撒谎,照实来说!”

闻言,姜鹤跟着小幅度点了下头。

这也是个疑点。

二人求的是财,就算是有人进来,撞破他们盗窃,转身逃了便是,尤其是他们身负残疾,二人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过来人。

走为上计,何必非要把人打一顿不可?

扈武却是底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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