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训日

谈烟一回家就被程媛叫到客厅罚站听训，就差严刑拷打了，仿佛今天不是她的领证日，而是受训日。

起先程媛还在感慨激动，标榜自己是怎么把谈烟含辛茹苦拉扯大，吐槽她小时候脾气多倔，多么难带，再大一些后又如何让她操心伤神，慢慢就变了味，由自我感动转投思维发散。

谈烟只低头盯着脚尖发呆，不声不响地听她感动中国，任由她充沛的情绪四处发散。

谈烟一直觉得程媛是表演性人格，光表演还不够，她还需要观众的应和，周围人的三呼万岁。

要是没感受到合理的反馈，下一步就是开始找她的错处。

果不其然，程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完，开始里外打量她，眼神逐渐变得嫌弃起来：“你这穿的都是什么啊，今天领证你就穿这一身？我平时的品味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学到位，跟你爸一个德行，拿起衣服就穿，一点都不思考。”

谈烟低头扫了眼，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程媛恨不能替她操持一切，推着她上楼：“去去去，给我换一套优雅淑女的，就去年我给你买的D家的白蕾丝连衣裙。”

谈烟忍着怒意，找了个借口，努力做到平心静气：“妈，穿裙子不方便，我们领完证可能还会去别的地方拍拍照。”

程媛一下子就火了：“怎么不方便了，你就是懒，我给你搭配你又不听，你的长相身材就是适合淑女风的，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整天打扮的就跟职场精英一样，做给谁看。”

“我告诉你谈烟，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学什么人工智能，一个小姑娘弄什么电脑代码，结果你先斩后奏了，好，我也认了，想着你喜欢就学吧，毕竟学校不错。结果你那时候毕业了还不肯回来，想留在国外，还找了个不三不四的什么混血男朋友，你能不能不要活得这么自私，永远只考虑自己一个人，从不在乎父母对你的培养和付出。我们是要老的，不能陪着你一辈子，最后的这点时间想要女儿在自己身边尽孝，这点要求过分么？”

“你一个女孩，偏偏要往男人扎堆的行业去混，累死累活又能混出什么来，无非是给人打工，被人差使。你啊就是活得理想化，以为国外的月亮圆，嫌家里人管你，处处限制你。我告诉你，没有我管着你，你早就不知道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

程媛的絮叨，谈烟这些年已经颠来倒去听了无数次。

以前她会反驳，习惯了后，就失去了辩驳的兴趣，也不会再被这些话折磨到抑郁，焦虑，甚至是暴饮暴食。

曾经在英国的有一年，因为程媛每天的魔音穿耳，加上繁重的学业，她一个学期就胖了四十斤。

失眠，脱发，肥胖，每一样都让让她绝望，索性在那时候有尹念和住在一起的几个女孩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安慰开导，才一点点缓过来。

但也是那时候她明白了，必须自救才能解脱。

谈烟的无所谓，不搭理，走神不上心，彻底激怒了程媛，她很想拽起手边的抱枕扔过去，但又顾忌今天的日子不好发作。

大概是母子连心，她总觉得谈烟不会安分，于是沉下声问：“谈烟，今天是你跟景淮领证的日子，你看着我，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准备接下来跟他好好过日子？”

谈烟扬起头，眼神坚定：“当然是认真的。”

程媛又问：“那你们俩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要孩子？”

谈烟听到这个话题脑中像是有几千只虫在爬，从头皮麻到了眼前，但她还是努力维持着恭顺：“尽快吧。”

程媛的脸色稍稍缓和：“既然领证了，从明天开始，我会买一些燕窝补品寄到你住的那边，每天吃的时候你都得拍视频给我，现在怀上的话，我来算算，大概到明年五月份能出来........”

谈烟的整张脸都是僵的，一个好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勉强挤出来。

这时候景淮的电话犹如救苦救难的大罗神仙，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接起来，强忍着不让声音发抖：“阿淮。”

电话那头的景淮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猜到了，不多问，只说：“半小时到。”

谈烟：“好。”

听到景淮要过来，程媛这才停止唠叨：“这还差不多，你是有福气的，景淮这孩子真的是人品模样都好。你等着，我给你拿房本和身份证，护照应该是用不少，就不给你了，我继续帮你收着。你别光站着，上楼换衣服啊，再补补妆，多大个人，还要妈妈操心，真是......”

听到护照又被扣下了，谈烟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又被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景淮的预估很准，门铃响起的时候正好是半小时。

程媛欢欢喜喜将他迎进门，热络地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而景淮依旧礼数周全，还带了不少稀罕物件和滋补产品。

谈烟在楼上枯坐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不情不愿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