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温仪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脑子里仿佛回荡着那句“都死了”，只觉得内心瘀堵，像是一颗巨石压迫在胸前，直到他回到府内，看见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那一直莫名紧绷着的情绪一下子缓解下来，整个人直愣愣地向后倒去。

温仪章再次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温姚希的脸，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觉得想要离开这个地方，逃避即将发生的一切，然而温姚希却先一步开了口：“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这也是意味着一种希望，更何况朝廷并没有亲自派人去太原查看究竟，所有的消息不过时道听途说罢了，我们得有信心，相信他会回来，只有这样留下牵挂，才可以见到想念的人。”

温仪章万万没想到温姚希能够这样冷静，倒显得他所有一切宽慰的话语都有些苍白，于是他点点头，干脆沉默。

亲耳听到大夫说温仪章并无大碍之后，温姚希起身准备离开：“哥哥应当振作起来，太原失陷之后，下一步就该是汴梁了，我们要好好守住这座城，让他还能有回来的家。”

温姚希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看起来一切都正常，等到经过转角，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她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灵魂，瘫软下来，失声痛哭。

十一月底，金人兵临城下，驻扎在城外刘家寺，那些因为各路官员推诿而没能及时收回城内的一百多门大炮被金兵占为已有，转而对准了城内，成为威胁祁宗的有力武器。这次金兵看透了大宋的本质，知道仅靠嘴去讨要的东西是不可能得到的，因此攻势愈加迅猛，宋人节节败退。守卫汴梁这样的大事自然不可能靠杨知兴一人完成，可是在官员任命的时候，祁宗却犯下和前几位皇帝一样的错误，那就是将指挥机构设立得极其复杂。

他先是任命了一个都提举，总揽御敌大事，然后又任命了副职的都统制和四个四壁提举官，接着又设立了守御司，设立守御正副使及十公办事，然而即便如此，祁宗仍觉得不够，每壁再设一个同提举，每门还有一个司启闭。这套复杂的临时搭建起来的机构势必会在战时变得一团糟，炮门一事并将再次重演。

不过这些，温姚希暂且顾不上，她本来这几日计划着要亲自去一趟太原，可还没等出门，金兵到了汴梁城的消息就传遍了四厢，将她彻底堵在了里面。

然而这并不是终点，宋人真正的噩梦开始的时候是离隆的西路军到达的那一天，之前有太原城挡住他们的去路，因此金兵实际上只有扎翰率领的东路军到了汴梁城下，而如今两方汇合，更没有人能拦住他们了。

前几日，因这次驻扎在东南方的刘家寺，扎翰曾陆续派人攻打过东水门、新宋门，可都被一一挡了回来，而如今两方合围，城内的防御就显得有些不够看的了。

十二月三日，东西路合力攻打东水门，在经历三天三夜的围城之后，守城将士无一生还，将领杨知兴宁死不屈，最后力竭而死，东壁提举与金人进行巷战最终被抓。十二月二十九日，金兵用上了刘家寺的百门大炮，同时有部分人马在护城河上放上木筏，撒上树枝盖上席子，再覆上一层土，一座简易的“叠桥”就搭建好了。闰十二月六日，金兵从浮桥过河，利用火梯、云梯等物不断尝试攻城。月中，漫天大雪之后河面冰冻数尺，金人趁机连通了河两岸，而宋兵却因为这突然的降温连武器都握不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祁宗毫无疑问地下令尽快促成和谈一事，他甚至给河北、河东的人民去信中表示，“偶缘奸臣贻误，三府不割，又间谍大金功臣，再致兴师”，将那些守城将士的功劳一概抹去，甚至定义为导致金兵攻城的罪人，他派去的割地使也同样将这套说辞拿出来，毫无疑问，这样的话语激怒了三镇的守将，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割地使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城墙上示警。

而祁宗给温仪章这样的主战派的回复则是：“朕为民父母，岂忍为此，盖不得已，民虽居大金，苟乐其生，犹吾民也。”

交割三镇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金人的态度也暧昧不明。之前一次围攻术青木亲自坐镇，自然一切的决定都由他，可这一次，他已经随着押解太子的一小部分军队先行回了大金。扎翰虽对议和一事表示会考虑，然而离隆却因为宋人之前的行为，表示若想议和必须先交割完三镇。

在使团唇枪舌战之时，汴梁的动乱还远远没有结束。在距离除夕还有十天的时候，第一名金兵登上了大宋的城墙，然后就像是被点燃的油桶一样，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汴梁的每一寸角落。一些在被烧杀抢掠之中倍感恐惧的寻常百姓甚至投河自尽，短短两日，河面上到处飘着尸体，已经分不清是自杀还是被杀。

幸好在这时，离隆同意了议和一事，然而他表示因为宋人多次言而无信，因此这次若想议和，必须让他的皇帝亲自去一趟金人营帐。

这样的要求一提出来，就遭到了包括祁宗在内的众人的坚决反对，两方的战事发展到今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地步，祁宗这一去哪里还有回来的可能？可是到底派谁去又是个问题，一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