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星

主城春日盎然。

和合长老在行宫内侍弄着手中的彼岸花，光秃秃的枝干上顶着一只锦簇红艳的花朵，空落落的，算不上漂亮，却因着是修罗之花，得到他的专宠。

那日帝尊临行前，给所有知晓内情之人下了死咒，若有谁将他此行透露给帝后，便会当场暴毙，所以，若帝后前来相问，他早已备好说辞。

他低头将衰败的花蕊剪去，又抬头望了望天光，算算日子，帝后也差不多该来了。

空气中卷过一道强风，将纤长的花蕊吹成簇簇细浪，他放下手中的花盆，转身作揖道：“帝后，您来了。”

染青微微欠了欠身，直截了当道：“和合长老，您能否告诉我，玄夜到底去了何处？”

老臣神态自若：“帝后，臣不能说。”

“为何？”

“帝尊此行甚为凶险，他怕惹您烦忧，临行前特意叮嘱过臣。”

“……他为何要令自己身陷险境？”

和合沉吟了半晌，斟酌着话语：“帝后，臣只知……帝尊此举，是为了让您此后再不会身处险境。”

“再不会身处险境……”染青小声重复道，头脑中闪过无数法器：捆仙绳？缚神锁？束金笼？她是上神之躯，这些东西对她都无用，他想寻之物，根本就不存在。

“……此行，到底有多凶险？”

和合沉默着，不语。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他何时才能回来？”

“帝后……老臣不知。”

从和合长老的行宫出来，染青心中七上八下，还起了一丝愠怒。

从玄夜不见那日开始，和合长老、应渊、甚至青曌都好像先她一步知道他的去向，而她却一概不知，更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应着玄夜，帮他拦住自己，可她从来都不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他这样做，是故意想要她也尝尝担惊受怕却无可奈何的滋味，此后便能任由他摆布吗？

染青一步一步踱回寝殿门前的空地上，四下寂静，她抬头失落得望了望殿前的鸾台，凝芝曾为了帮她救出囚犯，日日在这华美的高台上陪她修行，愁闷难解，她唤出神戟，一跃纵身而上。

皎月似雪，雪似人，不染纤尘。染青挥动神戟祭出染月功，为了发泄心中不快，一招一式极尽力道，神戟随着行云流水的身法变幻莫测，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个滢白的虚影在晃动。

久久之后，香汗淋漓，随着戟尖向前一刺，一挑，寒凉的戟身忽得被一只大手摁住，原形毕露，动弹不得。

“夜深露寒，你又重伤初愈，小心伤到自己。”

听到熟悉的声音，染青顺着手臂抬头望去，怔在原处。

见到这张脸，她空落落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下一瞬又被委屈塞得满满当当。

她本有很多话想问，可此刻，那些话却全部堆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

面前之人薄唇勾起一抹笑，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低语道：“想我吗？”

“不……”她的话还没说完，唇被蓦地附上，枪戟应声砸在脚边，唇齿交缠如同火山喷发，染青的身体被护着一点一点弯下，直到坐到地上，整个人半躺进他的怀里。

染青挣扎着挣脱开来，水润的眼里满是责备和委屈：“这段时日，你到底去哪儿了？”

“摘星星，”玄夜将她拉回怀里，“送给你。”顷刻间，绚丽的金色光芒从他身上乍泄开来，又飞旋出无数金色的星屑洒满半空，一时间金芒铺地，连周围的建筑也被镀上了一层夺目的金霜。

染青四下望去，困惑着不解，还未及相问，唇上又是一片滚烫，星芒璀璨间，一条金色的细线从玄夜的胸口缓缓爬上咽喉，又顺着唇齿滑进了她的身体，染青只觉心口处冲来一股暖流，同时自己身上也泛起淡淡的金光，她惊慌得问道：“玄夜，这是什么？”

玄夜周身镀着一层耀眼的金色，轻轻得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创世前，混沌中有一颗蕴满万物灵力的星星，随着天地初开被劈成了两半，半颗在天之角，灿如极昼，半颗在地之涯，暗如极夜，但它们本是一体，”手指轻轻碾过淡粉色的唇，声音是无尽的温存：“是不是像极了你和我？”

染青的眸被他映出一片金河：“所以，这段时日，你去了天涯海角，就为了……摘星星？”

话音刚落，空中的星屑突然如卷风般狂乱飞舞起来，瑰丽的星芒从她身上喷薄而出，她感到识海剧烈的激荡，脑中一阵晕眩，心口处传来火辣辣得刺痛。

刺痛过后，又是诡谲而强烈的暖流，一波接一波如巨浪般将她吞没，呼吸由急促变得越发困难，她下意识地搂住玄夜的脖子，却见他额上落满了汗，神色痛苦，亦如自己。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她快要受不住，汹涌而来的热潮却渐渐褪去，翻涌的碎星亦归于平静，她伏在玄夜的肩上上气不接下气，虚弱得问道：“玄夜……我们方才，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