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语气不高不低,却偏偏引来几个文士怒目而视。
“黄口小儿,作此哗众取宠之语。”一中年文士指着吴庸,冷笑道,“却不知你有几分才学,便敢大喇喇说这等混账话,也不怕被吐的唾沫给淹了去。”
那中年文士穿着瓷器蓝八梭绫长袍,蓄长须,面阔耳方,此刻表情愤怒,大有指着吴庸鼻子骂的趋势,旁边还站着一人,较之这中年文士略矮些,大约是同行者,只穿着一身灰色棉袍,相较于那中年文士略有寒酸,同样也看了过来。
贾琏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
他想提醒这指着吴公子鼻子骂的文士,哥们儿,你知道眼前衣着朴素,笑眯眯站在“梅榜”前不言语的人是谁吗?
知道你很生气,但是首先你先别生气……
这种情况,他向来是不敢多言的,站在一边把自己当成一朵美丽的壁花,倒是林宣揽住吴庸的肩膀,同样看向那位文士。
吴庸肩膀太宽,一只手大概是揽不住的,好在林宣手长些,勉勉强强,也够到了肩沿儿。
吴庸深度没有任何一斤肉是多余的。
二对二,胖瘦对胖瘦,高矮对高矮,无论是人数还是体型上,这都将是一场公平的口水战。
“怎么就是哗众取宠了?”
林宣拍了拍吴庸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慢悠悠道:“我说好自有好的道理,你说不好,也有你的想法,都是各家之言,没有高下之分。能进一楼的,除了诗作者便是看官,我注意您许久,见您从未作诗,可见也是看官,既然同为看官,自应平等相处,只管点评就是了,也没有因为年龄老幼而分出高下的道理,怎么你出口便是辱骂的脏话?”
他顿了顿:“这也是您的素质?”
这番话挺绕。
那中年文士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甩袖,扬声道:“歪理邪说!如何没有高下之分。”
他嗓门本就大,又提了声,周围人流嚷嚷,不少目光都看过来,贾琏见状,也不好闪躲,一边儿担心事情闹大,一边儿向林宣身边靠了靠。
……毕竟旁边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不那么正儿八经的亲表弟,旁边又是吴阁老的孙子,再没理的事儿,也得站同一边。
道理哪能同阁老争啊!
争也争不过的。
有人议论:“这是吵起来了吗?”
“不知道。”
“所为何事啊?”
“说得我刚刚听见了一样。”
“中间这位公子,倒有普度众生之相。”
“你就说他胖吧,还挺委婉。”
“哦呦,这三位少年人,锦衣华服的,怕是惹不起哦。”
窃窃私语:“看起来有点来头。”
一锤定音。
人一多,都涌在一起,围成一个圈,那中年文士见人多,撸起袖子,咄咄逼问道:“两位小公子,恰逢诸位看官都见证,可敢将刚刚那番话再重复一遍?”
贾琏咳嗽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咳,还有我呢。”
正说着,又朝着林宣身边靠了靠。
林宣看了眼贾琏,觉得三对二,这场口水战未免失之公平。
他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客客气气道:“这事儿与表兄无关,您只管在一边看便是了。”
“那怎么行。”贾琏更客气,“你们年纪轻,必得我也在才是。”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丢脸便丢脸吧。
他丢过的脸还不够多吗。
天塌下来,还有他老爹贾赦的脸顶着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吴庸问:“到底是哪番话惹怒了仁兄?”
吴庸只觉得这件事发生得莫名其妙,他也不笑了,把脸绷得紧紧的。
文士讽刺地道:“便是那番品评诗作之言。”
他着重强调了“品评”二字。
“这有何不可说的。”吴庸嗓门不比中年文士要弱,也抬高了音量,冷冷道,“还是我刚刚所言,今日诗会,较之往年,没几首出挑的好诗罢了。”
这话一出,全场静了片刻,又“哗”一声炸开。
有些话,若是年长大贤所说,便是金言玉律,然而放在少年人身上,便有些不合时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