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突向来话少,因此无人瞧不出他此刻有多么震惊。
他想一想,说:“抛绣球吧。”
所谓抛绣球,就是将一只牛皮球抛到半空,二人同时发箭,谁射中,便计一分;二人均射中,各计一分。共投十球,得分高者胜出
平心而论,这不像竞技,更像切磋。
若是二人射术相当,往往能战成平局,皆大欢喜。
乐无涯凝眉片刻,才点头应下。
何青松颇擅察言观色,眼看乐无涯脸色不佳,心中咯噔小声道:....好!”
一个衙役凑过来:
“何头役,怎么说?
何青松伸手悄悄指天:
“看天色!”
衙役们同时抬头,察觉到,天是比刚才更加黑沉了些。
何青松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太爷是读书人,我就没见几个读书人眼睛特别好的,尤其是到了天黑,这眼睛是不是就不如白日里好使了?”衙役们面面相觑,甚觉有理,顿觉心虚气亏。
这可是实打实的比试,又不能像第一场那样撞个大运!
但面子总归是要给太爷撑起来的。
于是他们扯起嗓子,大声替乐无涯喝起彩来。
不过,何青松等门外汉并不大明白,为何对面的景族士兵不仅停止了聒噪,还个个满脸严肃。
这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位闻人县令箭术高绝,绝非易与之辈。
哈突此举,实是退而求其次,避其锋芒,想让这场单方面的“比试”退回“切磋”。
说白了,他露怯了。
众军士虽不喜哈突的软弱,可要是换他们上去和闻人县令比试轻弓箭术,他们心里也没底。
他们偷偷觑着面沉如水的赫连彻,倒也理解了哈突的示弱。
何.....这里还另有一位贵人。
意气相斗,说来容易。
事涉景族颜面,求稳才最要紧。
景族兵士取来一只箭迹斑斑的牛皮球,在掌心滚了几圈,眼见二人弓矢齐备、箭已上弦,便打了个唿哨,挥拳猛一击球底。球如飞鹞,直直向上而去。
哈突手搭弓、指引弦,屏息凝神,一箭去也!
然而,箭锋在距离球仅一步之遥时,与另一飞矢当空相撞。
二箭双双折戟,和球一起落在了地上。
第一局,无人射中。
哈突以为是巧合。
二人竞射一物,箭矢在半空相撞,也属常见之事。
第二箭,乐无涯的箭紧紧追咬住了哈突之箭的尾羽,带着它一起往下坠去。
哈突再次射空。
哈突凝眉。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第三箭,二人箭头在半空撞到了一起,金石交碰的回音在双方箭矢落地后,仍在演武场上空久久回荡。这下,就连南亭衙役们都瞧出了端倪。
三支箭根根能撞在一起,相撞的样式还各不相同,这是巧合,鬼都不信。
他们难以置信
太....手头难不成真有大本事?
第四箭,乐无涯凌空射折了哈突的箭身。
第五箭,哈突有意让他先射,谁想这小太爷不知是不是养成了眼观六路的本事,似乎是猜准了哈突这次要让,说射便射。等哈突举弓时,乐无涯已一箭射中了牛皮球。
他这一箭射得刁钻,是往远了射的,球被筋势带着,直向夜色深处飞去。
哈突急按弓弦,一箭如流星追月,疾疾而去。
可六力之弓,射程终是有限。
哈突的箭于半途失力,凭空坠下。
衙役们瞠目之余,赶紧大声叫好,几双巴掌都拍得红了。
哈突扭头,困惑地望向乐无涯。
乐无涯不仅大大方方地回看过去,还俏皮地一眨眼
他想知道,这位远道而来的太爷到底是何方神明。
哈突本就是个文静性子,被闻人县令这一记媚眼吓得猛转回头来,差点把脖子扭伤。
景族小兵不甘不愿地报数:“闻人县令,首得一分!”
第六箭,哈突的箭不及飞抵一半,就被乐无涯径直射下。
他彻底不装了。
他箭箭无虚,全是冲着哈突的箭去的。
第十箭。
哈突知道,自己己是大败亏输,颜面尽失。
哪怕只夺回一城.....一城也好!!
他虚虚按弦,假意要射,想骗乐无涯先射。
射断他人箭杆,他也做得到!
牛皮球在一击之下,高高飞起。
哈突单眼窥看着乐无涯,只待他箭发!
乐无涯专心瞄准那皮球,长睫荫荫,却盖不住他星子似的熠熠眼
可他那一箭,似乎滞在了弦上,始终未发。
不等哈突反应过来,耳畔就传来了皮球落地滚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