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让晏琳琅用一句话形容殷无渡, 她想,那多半是:“此子美丽却实在疯狂。”
殷无渡是个极致的人,对别人狠, 对他自己更狠。
即便是飞升前他刻意装乖卖惨的阿渡时期,也能眼也不眨地揍翻所有碍事之人,忍着销骨洗髓之痛泡二十余年的涅槃池。
飞升之后,他更是所向披靡,没了半分的顾忌。昆仑群山说烧就烧, 天道正神说打就打,满脸写着“只管今日痛快不顾明日死活”的张狂。
他的神魂应该也是强势而锋寒的,一如识海中那片漆黑刺骨的无尽虚空。
可在神魂交融之际,晏琳琅感受到的却只有轻柔,温暖,耐心试探, 将刺激控制在一个极致愉悦却又不灼伤她的范围。
他知道她怕痛。
这世间除了师父柳云螭, 就只有殷无渡记得她怕痛。
少年将所有的克制与隐忍留给了自己,来成全她的肆意索取。即便在汲取他神力的时刻, 晏琳琅的神魂也未察觉到丝毫的刺痛。
汹涌强悍的神力取之不尽, 绵长的快意也无休无止。精神仿佛脱离躯壳,一会儿被抛入云端, 一会儿又漂浮在深海,这种身心畅快的愉悦分外熟悉,熟悉得仿佛在遥远朦胧的梦境中,也有一个少年生涩地与她额头相抵,献出自己的全部神魂……
一起一落, 纠缠不休, 梦境的感觉与此刻高度重叠, 以至于晏琳琅开始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天雷停歇,劫云散去。
天边一线晨曦刺破阴暗,落在额头相抵的一人一神身上,如披上万丈金纱。
晏琳琅缓缓打开潮湿的眼睫,如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不住地大口呼吸,涣散的视线晃了晃,方慢慢聚焦。
她的神魂轻盈,身体却宛若揉碎了重组般酸麻,一时分不清是劫雷劈出的伤痛,还是神交留下的余韵,所有感官处于一种既兴奋又疲惫的混沌之中。
殷无渡揽着她软若无骨的腰肢,带着她缓缓自空中降落,顺手一拂,便拂出一片干净的圆石供她落脚休息。
少年垂眸凝视晏琳琅如朝霞瑰丽的脸,淡色的薄唇染了艳色,连眼尾也染上一抹餍足的绯红,晨曦下竟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这就受不住了?晚晚这几十年的合欢功法,到底怎么练的?”
他很轻地笑,一手揽腰,一手托着她脑袋,拇指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抚蹭她的后颈,她的耳垂,似是无声的安抚,“神明之力对你而言太危险厚重,我已经很小心了。”
晏琳琅凝着潋滟的眸子看他,气息不稳道:“我是练了几十年合欢功法,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实践呢。”
殷无渡的唇角,很轻地提了一下。
“可惜?”
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眼儿,托着她颈项的指节稍稍一紧,带一点暧昧的压迫感,“那可要本座配尊主多实践几次?”
“也不是不可。”
晏琳琅挑起余韵未消的眼尾,半点不露怯意,“只是这荒郊野岭,气氛上不太合适吧?还是说,神主喜欢这样式儿的?”
话音刚落,她如愿以偿地看到殷无渡挑起眉头,不由扑哧一笑。
晏琳琅软绵绵自他怀中起身,抻了抻酸痛的腰,看向指尖明显精进了一个大境界的灵力,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的第一次天劫,就这样渡过了?”
“就、这、样?”
殷无渡一字一顿,眸底蕴着薄怒,“二十一道天雷,你差点被……”
他硬生生将后半句咽回了腹中,惟恐一语成谶。
“竟然有二十一道天雷吗?我还以为炼虚天劫只有九道雷呢。”
“寻常修士是九道,但你吸纳了神器解咒,乃逆天之举,故而天雷多了十二道。”
说这话时,殷无渡的面色很冷,金白的仙衣无风自动,如浮云卷霭飘散眼前。
晏琳琅没忍住伸手去抓他飘动的垂缨发带,握在指间捻了捻。她没有问殷无渡,若是她撑不过去,他会如何。
她知道,殷无渡不会给她答案。
不可能发生的事,自然没有答案。
“天亮了,该回去了。”
晏琳琅回首望着那株被劈坏烧毁了一半的无根树,莞尔一笑,“回去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少女闭目抬手,轻轻覆于无根树的树干上。
属于桎心花的神力顺着粗糙的树干游走蔓延,再辅以碧海琉璃珠的神力滋润,渐渐的,仅存的一半枯枝重新焕发生机,米粒般的绿芽点缀于枝丫,继而叶片柔软舒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簇拥,不稍片刻便汇聚成一片浓重的绿荫。
这株万年神树一半已被失控的灵力和天雷斫毁,一半却郁郁葱茏,斜斜地兀立在山顶之上。那雷火劈开的伤口处,青苔湿润,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花争相怒放,野花喷涌而出,一直延伸至晏琳琅脚下的焦土,在余烬中涅槃重生。
一半死亡,一半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