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横流水波,看上去像足了妖孽,“你既是决心不为旁人传话,又怕什么?我说,你听着就是了。”
狱卒无法,只得上前一步,把腰弯得更低。
即使乐无涯病成这样,他也不敢近前。
……说来迷信,他瞧乐无涯邪门得很。
与他对视久了,总觉得会被此人附身。
……
一夜豪雪过后,天晴了。
太阳像是被雪洗过,炽白明亮地悬于天际。
狱卒跟着内侍,自宫中跸道上匆匆而过,低眉顺眼,心中忐忑。
由于不敢左顾右盼,直到走到昭明殿前,狱卒才注意到,殿前跪着一个雪人。
他膝下雪积三寸,大概是从昨日雪降前就跪在这里了。
但凡能跪在这里的,身份都低不了。
狱卒小步趋近,对那人行下一个大礼。
那人倒是很礼貌,抬眼看清狱卒的服饰品级,对这么个小人物点了点头,权作回礼。
引路的内侍一直欠身候在旁侧,等狱卒起身,理好仪容,才请他入殿。
直到踏上銮殿,跪倒在地,狱卒仍然如在梦中。
他起先并不明白,乐无涯明知道圜狱规矩,却还要人为他传话。
直到今晨接到陛下召见的口谕,狱卒才终于明白乐无涯的话为何意。
——乐无涯到底是陛下倚重的人。
他临终说了些什么,陛下必然是要听上一听的。
然而他说的那些话,实在是……
只是就算乐无涯的遗言再荒唐,他也没有隐瞒不报的胆量。
狱卒把额头贴在地上,尽量吐字清晰地回报:
“回皇上,罪人乐无涯说……他是断袖。”
“这些年来,有所隐瞒,愧对郡主。”
“他说,这些年来,谢皇上栽培重用之恩,罪人乐无涯无以为报,唯期来世,必有报偿。”
下面候着的三位大臣本来已经各自打好腹稿,不管乐无涯是乖乖领旨领受雷霆君恩,还是要发表大逆不道的狂言悖论,他们都早就备好了应对之词。
结果,乐无涯的第一句遗言就成功噎住了几位大员。
殿内一片尴尬的沉默,唯有两名随侍的史官飞快交换了视线,又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
温文尔雅的皇帝神色一敛,张开眼睛,一双凤眼投出审视目光。
狱卒冷汗横流,心中叫苦不迭。
他虽然年轻,阅历浅薄,可既是能进圜狱,也是读过四书五经、明白人情世故的。
乐无涯的遗言,都是冠冕堂皇的好话,尤其是下半句,可以称得上恭敬顺从,根本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但是,一结合他上半句话,就全变了味道。
谁都知道,乐无涯是天生的俊杰之才,十八岁就军功卓著,十九任少保,这些年平步青云,圣心独宠,是陛下的臂膀心腹,大虞的肱股之臣,如今造恶八十二条,陛下也只是赐死,而非凌迟,甚至亲口赐下恩典,不株连乐家……
难不成,陛下和这乐无涯真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
这些大不敬的想法,狱卒只敢在来前寻思过,如今他是半点旁的心思都不敢有,一心等待陛下的问话。
他听到陛下问他:“没有其他的了?”
狱卒小心回道:“回陛下,罪人乐无涯没再说其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
狱卒受宠若惊:“小的名唤张云。”
那来自云端的声音波澜不惊:“你的话传得很好。下去领赏罢。”
张云礼数周全地谢了君恩,迈出昭明殿,一口气呼出,一身冷汗才哗的一声,争先恐后地涌出。
他不敢多做停留,抬步下殿。
当他再次路过殿前,跪在殿下的雪人仰起脸,轻声问道:“乐无涯,死了?”
狱卒这才看清他的脸,大惊之中连忙跪下:“回六殿下的话,罪人乐无涯,昨夜……确实因病亡故。”
闻言,六殿下项知节缓缓起立,一身白雪落下,肩侧一转,在初阳下微微反光,竟然结了冰。
张云不敢与其对视,伏得更低。
项知节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注意到张云汗透衣衫,头顶甚至冒着腾腾的热气,眉眼柔和了些:“你莫怕,我只是……问……想问一问。”
张云不敢多话。
眼前人的气色奇差,唇色惨白,显然是力竭体虚,只是简单说了这一句话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分明是这样温柔地宽慰着旁人,但在张云看来,他似乎已经要融化于这风雪之中了。
张云双目视地,恭谨道:“小的……”
他眼前洁白的雪地上,忽然落下了两三滴殷红。
耳边响起了内侍惊惶的尖声:“哎哟!六殿下!”
张云惊愕抬头。
项知节捂住嘴的指缝间源源不断溢出鲜血,随着咳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