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致命重伤,你略过不提;死者双手散开,与溺死情状不符,你更是言之凿凿,大发妄语,说常小虎唇角有水沫,是打量着常小虎身殒肉糜,不可再验了吗?”
“彼时正值夏日暴雨时节,河水浑浊,常小虎坠河时倘若还有口气,口鼻必然吸入河沙等杂物,就算苏氏打理得再精心,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你可要我沃汤灌顶,看看这头骨鼻腔眼眶,有无泥沙流出?”
尚仵作再无可辩,瘫软在地,几乎要晕厥过去。
乐无涯声色俱厉:“常小虎冤死,全你一人之过!你仗着通晓验尸之术,便敢伪造案卷,误导苏氏,让其以为常小虎乃意外身死、撤销诉状。真不知这十数年间,你炮制了多少冤假错案,令多少死者乞天讼冤,亦不可得!”
随着乐无涯的声声控诉,百姓们义愤填膺,却也鸦雀无声。
听闻“乞天讼冤”一句,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好!!!”
紧接着,外间乱作了一团,叫好的,斥骂的,向身旁没听懂的人解释的,各类嘈杂声音响成一片,甚至有那正义感强的,猛掷了一只草鞋过来,准头还不赖,正正好砸在了尚仵作的顶门心上。
听一句,尚仵作的面色便白上一层。
他听出来了。
乐无涯哪是在申斥他,分明是一顶接一顶地给他扣帽子!
他要是把“炮制多少冤假错案”一罪担下来,就不是丢饭碗那么简单了。
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尚仵作连装晕逃避都不敢,强忍着翻涌的晕眩和剧烈的耳鸣,艰难翻过身来,五体投地地拜倒在地,带着哭腔大呼:“太爷!!小的,小的的确办事不力,可小的纵有泼天的胆量,也不敢如此!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又加以威胁,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才犯下此等大错,万万、万万、万万不敢炮制冤案啊!太爷明察!”
堂内堂外,一片静寂。
良久,乐无涯才发出一点疑声:“哦?”
“是何人胆大妄为,敢指使、威胁公职之人呢?这南亭县内,竟是别有他人替你做主?”
尚仵作不敢隐瞒,却也不敢直接指证陈员外,便含糊道:“小福煤矿,派人,派人来……”
听到“小福煤矿”四字,民众发出“哦——”的惊呼怒呼,响成一片。
乐无涯一点师爷:“记。”
师爷才发现自己听得呆了,一滴墨几乎要落在纸上。
他忙擦擦额角冷汗,继续工作。
“小福煤矿?”乐无涯笑,“尚仵作,你当我是五岁孩童?无凭无据,红口白牙,就能指证小福煤矿?万一你来日翻口,诬陷半年前是我指使于你,难道也能作数?”
尚仵作眼看若不举证反驳,便是小命不保,也管不得那许多了:“太爷明鉴,小的不敢!小的月钱少,每月不过半两银。半年前,小福煤矿给我送了20两银子。小的家有八十老母,本想着有了这钱,能给老母打一套上好的红木寿材备着,又怕突然出了这么多钱,太过打眼,就把银子锁在了床下的柳条箱子里。小的家里进账少,每入一笔,拙荆都要记账,半年前这笔银子也记在账上,入账缘由一栏,我不敢直写,只写了送钱人的名字陈福儿,那是小福煤矿的账房管事!笔迹都是半年前的,绝无虚造啊!”
他哭喊道:“太爷明察秋毫,小的这么多年来为衙门,没有不尽心办事的呀!为了老母,才一时糊涂,昧了良心,求太爷、太爷您——”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伤势发作起来,终于是晕厥过去。
乐无涯毫不动心。
尚仵作究竟是事母至孝,想给母亲做口好棺材,还是留着自己花用,都不重要。
下令把尚仵作带到后堂、延请大夫诊治后,乐无涯惊堂木一响:
“传尚仵作之妻,取账本及柳木箱子为证。箱子原封取来,不可破坏分毫。”
“将小福煤矿全部主事人及账房陈福儿拘来对证!”
三个脚力好的衙役,奔去小福煤矿提人。
小福煤矿距离县衙颇远,需要些脚程。
另外两个衙役们登了尚仵作家门,依令传唤尚仵作的妻子,捧着完好的藤条箱及钥匙,一并带返回衙门。
尚仵作妻子乍逢惊变,也不敢抵赖说嘴,老老实实地佐证了尚仵作的言辞。
她亲手用钥匙打开了藤条箱。
内里用蓝花布包着一包银两,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显是许久没有启封过了。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这布料十分寻常,送礼的人也没蠢到塞张纸条标明“xx某年某月赠与尚俊才”,一时间难以分辨是谁送的。
乐无涯端详片刻,取来一张雪白宣纸,和一柄验尸用的干净细毛刷来,在布料上细细扫刮,将上面的积灰扫至宣纸上,竟扫出一层薄薄的漆黑细土来。
乐无涯灿烂一笑,放下毛刷,将宣纸上的细土包好,叫人用干净的纸袋封装起来。
办完这事,乐无涯着意瞄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