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要不行了。
那日确实染了风寒,可太医不都治好了吗?
胤禛怀着莫大的悲伤与疑问,奔进永和宫的大门之后,便陡然只余下满面冰冷,以及眼中无法遏制的愤怒。
——六弟弟没等到他,已经走了。
永和宫后殿里站着、坐着全是人,汗阿玛背身负手而立,仰面闭目,瞧着是真有几分难过;
皇后娘娘也红了眼,转过身去不叫人看见;
而他的好额娘,就像是忽然开了窍一般,知道为人母者失去孩子该如何伤心欲绝,正紧紧抱着六弟小小的身体恸哭哀嚎,恨不能代他去死。
胤礽只觉得这一幕讽刺又可笑。
她早干嘛去了?事已至此,后悔和眼泪都是做给汗阿玛看的吗?难道这些就能换回六弟睁开眸子瞧一眼?
德嫔抽噎着抬起头,浑浑噩噩间,正瞧见大儿子面上挂着刺眼的笑。
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忽然就彻底断了。
从前所追寻的那条路 ,在胤祚死后仿佛成了笑话。她一刻不敢停歇地在水中捞着月,如今天上的月再也没有了,她才醒悟,如何能接受。
德嫔不愿直面自己的过错,便将心蒙起来,把一切罪责都全都推出去。
她像是疯了,高呼:“是你,是你恶言相向咒死了胤祚!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若非你那日诅咒他,他怎么会死!”
这话简直像是惊雷一般,叫后殿所有人都为之心颤。
康熙回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四阿哥,瞧见他面上竟然挂着讥讽的笑,不由分说怒吼一声:“逆子!”
胤禛便冷着脸直直跪下。
康熙跨步上前,问他:“你额娘说的可是真的?你身为长兄,竟诅咒自个儿的亲生弟弟?”
胤礽只答话:“儿臣从未有过此举此心。”
“那你说了些什么,竟能惹得你额娘这般失态?”康熙显然对他的答复不满,继续追问道。
胤礽蹙着眉,却不愿再说了。
“揠苗助长,自食恶果”八个字一出,额娘害死六弟的罪名可就八九不离十了。这不会是六弟希望看到的,也不是他想做的事。
他只想带着六弟离得永和宫远远的,再远一些。
到额娘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去。
胤禛想着,便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六弟的脸颊。只是,手才伸到半空中,便被康熙抬腿踢到了一边。
他说不出前因后果,康熙便生了疑心,不叫他碰胤祚一下。
胤禛攥了攥有些发麻的手,垂下眸子,面上最后一点对弟弟的思念也尽数散去,只余下一脸冰霜雪冷。
他不被人信任,便又成了只刺猬。
赫舍里叹了口气。
她今日本不打算插手的,这会儿瞧不过眼某人的独角戏,到底还是开口说出一句公道话。
“六阿哥骤然离世,皇上伤心,却不能一叶障目啊。六阿哥有多粘着四阿哥,乾东五所的奴才们皆是有目共睹的。便是皇上自个儿,方才不也听到了六阿哥那句话吗?”
康熙被皇后一提醒,这才冷静下来。
胤禛却猛地抬头看向赫舍里,眼中又有了些微光:“皇额娘,六弟他……”
说了些什么呢?是有关于他的话吗?
他哽咽着嗓子,没再将下半句说完。
赫舍里却会意了,红着眼道:“六阿哥临走前只跟皇上说了一句话,便是‘想四哥了’。他始终挂念着你,要护着你呐。”
胤禛那一张冰霜面具便顷刻间碎裂成渣,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眶滑落下来,滴在地上又失了踪迹。
他连忙垂下头去。
康熙也在打量着德嫔和胤禛。德嫔是有过前科的人,方才是他偏听偏信,冤枉了四阿哥,可四阿哥就不能开口解释清楚吗?
还是说……这孩子不能解释,不敢解释?
帝王蹙眉,将目光流转于二人之间。
德嫔抱着孩子哭得伤心欲绝,叫人不忍责怪;
四阿哥跪在地上,却将脊背挺得笔直,只是皇后说完话之后,这孩子垂下头,明显情绪有了变化。
康熙心中动摇了,却不打算在一众人面前公开彻查此事。他摆摆手,叹道:“罢了,你额娘刚没了孩子,口不择言,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梁九功,传朕旨意,六阿哥的丧事便按照阿哥仪制交由内务府和礼部去办。天热了,这事儿要快。”
在一声声吩咐中,奴才们开始忙进忙出。
很快,永和宫的人都散去了,胤祚的尸身也被暂时请出内廷,停放在武英殿偏殿。
胤禛却久久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双腿都没有知觉了,才听到外头雷鸣轰隆,紫禁城内下起了一场大雨。
雨水总能够洗去万物的苦痛。
胤禛这么想着,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暴雨中麻木的出了永和宫。他